十一、我和她一样，喜欢下坠

“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夏博文坐在的面前，就像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嘴边还飘着兔毛的那种，他悠哉悠哉地吃着盘中的食物，可我却没有一点心思再在这里坐下去了。我背好包准备出门，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感觉到窒息。

“我看得出你很关心她，我也是。不过看你的样子，我今天说的这些她一点都没跟你说吧。”

人总是会选择去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但当有一个人他一把掀开了真相的帘子，刺眼的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会逃避，我会害怕，我会不愿意接受林溪是一个如此恐怖、冷血的人。我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昏昏的，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我仿佛都可以看到一群人在殴打一个无辜的孩子，林溪站在旁边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甚至她还在笑，只有沾血的人才是坏人吗？她一身洁白难道就是无辜的吗？

“夏德茵，如果你接受不了林溪，就请你离她远一点。不要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作救世主，你和严明那个小子不可能改变她的。”

“除非，你和我一样，跟她一起下坠。”话音一落，我感觉自己的腿软了一下，他的声音很低沉，在我耳边回荡着，我下意识扶了一下桌面，让自己不要倒在地上，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饭店，在大马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冬天的风就像一把把的刀子，刮在我的脸上，好冷，我真的好冷。

我突然想到了顾霖帆，和林溪朝夕相吹的他，知道林溪的模样吗？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吗。是跟夏博文一样，喜欢跟她一起下坠，还是跟自己一样，被表面所欺骗，可谎言是一张薄到不能再薄的纸片，终究有一天会被捅破，那么他的心情是不是和我现在一样，原来绵羊不是绵羊，是一只大灰狼。

“林溪，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见一面。”我存有的一丝理智告诉我，所有的言论都应该得到证实，而我只有找到当事人问问清楚，夏博文所说的到底是赤裸裸的真相，还是赤裸裸的谎言，如果是真的，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那么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脆弱的受害者，表面上她似乎和顾霖帆的死脱不了干系，但她的愧疚和自责让人自然就也会把她当作一个受害者。如果不是真的，那么夏博文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

“恩，好。”

几分钟之后，上次接送我们的车辆停到了我的面前，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大叔，他虽然很客气地帮我开门，但那一板一眼的动作和神态像极了一个提线木偶，让我感觉非常得不舒服，我坐上了车，上面有很浓的消毒药水的味道，有些刺鼻，我皱着眉头将车窗摇下，让自己透透气。我见到林溪该说些什么，需要什么铺垫吗？还是直接就开口质问她，她呢，会有什么样的神情，是依旧云淡风轻，还是会情绪失控，那么之后，在学校碰见之后呢？当作陌生人，那么自己这么多付出的感情，就都可以变成泡沫吗？这句话听起来真像是一个怨妇。

又是那一栋栋华丽的别墅，但这些别墅却被一层又一层黑漆漆的铁栏杆所包围，铁栏杆说，我在保护你，保护你不让坏人靠近你半步。强大的安保系统让这个小区成为整个W市隐秘度最高的地方，也成为了W市最昂贵的地带，可住在这里的人，隔绝了外面的所有的同时也是将自己封闭，这里就像是一个重金打造的牢笼，而住在里面的人，就是一只只金丝雀。他们，真得好可怜。

司机把我送到了林溪家的别墅前，门没锁，虚掩着，里面的争吵声似乎要夺门而出，我打开一点，窥探着里面的情景。

林溪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裙，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膀上，她脸色煞白，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她纤细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夏博文的衣领，青筋肉眼可见，她咄咄逼人的眼神，让我不禁想起了电视里充满怨气的女鬼，她来自地狱，即将带人一起下地狱。她凑近夏博文的脸颊，嘶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紧接着，她一下接着一下地锤打着他的身体，夏博文也不阻止，就这么被她打着，林溪的力气不大，就算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对于夏博文来说也并不会感到疼痛，让他悲凉的是林溪现在的样子，是林溪对自己的指控。

林溪似乎是累了，她推开了夏博文，径直走到了饭桌前，她没有讲话，也没有抽泣，我正想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看到林溪拿着一把水果刀想要刺向夏博文的心脏，他没有闪躲的倾向，反而闭上了眼睛，一副心甘情愿接受了结的样子。两个疯子。

我一把拉住了林溪，将水果刀抢过扔到了地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也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真得想要杀人，也不知道真的有人就这么坦然接受死亡。难道对于这些人来说，生命就是这么不值钱吗？

“林溪，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想一个被抽去线条的木偶，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泪水在林溪那里似乎才是最平凡的东西，贯穿着她华丽的人生。

“还有你，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生命吗？你甘愿就这么就接受死亡，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夏德茵，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掺和我们的事情。”

“那你倒是说啊，你们倒是说，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像一个爆炸桶被引爆了，激烈的火花到处喷射，我走在迷雾里看不到一丝光明，拨开一层又一层，看到的是一个个相似的景象。我渴望着有一个出口，渴望着结束，渴望着有人能告诉我，光明到底在哪里？

“我该死！你知道吗？每一天我都会做噩梦，每一次都会梦到顾霖帆掐着我的脖子，每一次惊醒没有人安慰我，我真的好痛苦，我真的好想结束，可我是一个懦夫，我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他是一个万众瞩目的画家，画展里的话被业界精英和富豪拍手叫好，每一幅画作都价值不菲，却少有人能看懂画中的韵味和故事，更不会有人知道，每一幅画作背后都是少年在午夜的悔恨和泪水。

他穿戴整齐，带着限量版的手表，穿着一点褶子都没有的衣服，他的鞋子干净的好像从未碰过地面，他住在云端，让人羡慕，可我眼前的他，衣服的扣子没有扣好，脖子上好几条鲜红的抓痕，他很疲倦，他带着恐惧度过着每一个夜晚，身体说，你要休息了，精神说，你不配睡觉。他用红酒和创作填补着空虚的夜晚，这么一个寂寥的少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不安，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你还好吗？

夏博文的母亲是一个爱玩的女人，喜欢漂亮衣服，喜欢画着精致的妆容出席着各大名媛酒会，她的母亲流连在各个富豪之间，他们会给夏母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浪漫，但从未给过母亲一个实实在在的家，一个羡煞旁人的婚宴，一切都不过是形式，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夏博文的父亲是谁，现在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银行账户永远都有用不完的余额，自己留学的学校早就有人帮忙搭线，自己要做的就是活着，只要活着就可以了，饿不死，冻不着。

夏博文很争气，他的样貌随了母亲，长得很是帅气，母亲开始愿意让他进入她的生活，酒醉金迷，他知道那些表面赞美自己的人，背后都说这自己是个私生子，长这么大就连自己的爸爸都不知道是谁，能有什么出息，他也知道看重母亲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人，贪图美色，不可能给母亲一个家，没有自己之前是这样，有了自己之后更是这样。夏母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脸和身材，这些是她毕生的资本，她的生活看似奢华丰富，但也不过就是酒会、别墅两点一线，除了喝酒、聊天，夏母好像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夏母，从来都没有给夏博文做过饭，因为保姆会做好了走，从来没有带他看过医生，因为家庭医生会时刻关注着他，作为母亲，她好像只是生了他，但从来没有关心他。

“可我不能怪我妈，她是这么一个爱玩的人，她愿意生下我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她从来不肯吃主食，因为那会让她变胖，但她为了我，愿意怀孕，愿意坐月子，愿意吃月子餐，那一些些碳水，为了我她可以一碗，一碗地吃。没有她，不会有我，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活环境，她只是，还没有学会关心我。”

夏博文突出的艺术天赋让他在美术培训班显露头角，老师也把他当作重点培养对象，对他赞赏有加，就连不喜欢在家里的母亲，也愿意在家里看他画画，她说，自己画画的样子很好看，画也很好看。

所有人都称赞崇拜他，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顾霖帆。学校里的年级第一，数学竞赛比赛第一，因为成绩，顾霖帆破例来到这所学校，夏博文看到他领奖时趾高气扬的模样，看到那些人围着他一直问题目，甚至走在路上，也总会议论他。他一下子不是中心点，一下子变成了配角。

“博文，老师知道你画画很好，可在学校的成绩你也不能这么糊弄对不对，你要多向年级第一的顾霖帆学习，你知道吗？”后来讲这话的老师自动递交了辞职信，夏博文也深深地记恨上了那个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妈说，任何让我不舒服的人，我可以选择让他们消失在我的生活。”不难想象，夏母通过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给予了那个老师种种压力，为人师长这么久，那个老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忠言却变成丢饭碗的理由。

“我喜欢林溪，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喜欢，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才应该在一起，可她却跟顾霖帆在一起了，之后，她变了，变得善良，变得软弱，变得跟其他人一样，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雇了一群小混混去顾霖帆家门口堵他，他告诉那些人，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他想让他消失，但他不希望林溪会难过，他不过是想给他一点教训和为自己出一口气，谁叫他总是觊觎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后来的他跟林溪在一起了，内心充实的满足感和战胜顾霖帆的快感，让他忘记了顾霖帆的存在。在他看来目的达到了，小兵小将就不足以让自己烦心了。

“可他居然打我！他下手的第一拳，我没有反抗，第二拳，第三拳，我都没有反抗，我要让他永远地从顶端跌下去。我要让他明白，他不论怎么努力，也永远没有办法跟我平起平坐，我和林溪的世界，他永远都高攀不上。”

后来，他并非执意要控告顾霖帆故意伤人罪，无非只是想要吓吓顾霖帆和他妈，他私下里打了通电话，只要顾霖帆愿意当众道歉，他就愿意撤销控诉，他以为顾霖帆会因为前途而低头，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

“我没错，错的是你这种自以为能掌控别人命运的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让他认错道歉，我只是让一群人去教训了一下他，我真的不知道他最后会去自杀，这么要强的人，怎么……怎么会去自杀……”

我想要控诉他，想要骂他，甚至我也想要像林溪一样，狠狠地将水果刀插在他的心脏，他无知，他可恨，可他也无助。原生家庭的悲哀在他的身上延续，当我听到他仍然为她的母亲辩解时，我觉得他很可怜。他像一头迷途的羔羊，在这个世界里横冲直撞，他责怪着世界上的所有人，唯独护着那个伤害他最深的人。

可我没时间再跟他纠缠，我快速地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电话，林溪拿着那把想要刺向夏博文的水果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一滴滴地鲜血滴在了地板上。

“德茵，如果我这次可以活下来，我想去看看顾霖帆……的坟墓，你陪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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