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会犯错。”
高一下快要结束的时候,严明才算是真正地加入了我们,之前的他一直游走在我们的边缘,那一条模糊不堪的陌生和朋友的界限,不是我不愿意让他加入,而是林溪的敏感和脆弱,让他和我们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期末那段时间里,体育体测也拉上了日程,一直都是翘课状态的林溪当然是扛不住这高强度的测试,八百米没跑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下,严明当着所有人的面陪着她跑完了全程,他一边鼓励,一边帮她教她用正确的方式呼吸,不仅帮她跑完了全程,而且还出乎意料的合格。
“我以为自己这次肯定不及格。”他扶着林溪到一旁坐下,林溪第一次好声好气地对着他说了一句,虽然还是气喘吁吁的。她愿意对上他的双眼的那一刻,严明知道自己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换来了结果。那一天,严明跑了一千八百米,他觉得很值。后来我和林溪的二人组变成了我、林溪、严明三人组,考试前一起在图书馆复习,一起吃饭,下课一起聊天,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人的原因,我们的小群体变得格外热闹。严明是一个很幽默的人,跟他在一起我们少不了欢乐,他逗我们就像是逗小孩一样,虽然都是小把戏,但我和林溪逗笑得合不拢嘴。我发现,林溪的笑容比以前更多了,她不再闭塞自己的情绪,现在的她,让我觉得是带着人气的。
突然间我反思,自己是不是跟林溪其实是一样的,我好奇她的过去,不断地追问和打听,因为我在意她的过去,我和林溪都是一个不愿意轻易跟过去说再见的人,我们都认为过去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没有过去就掌握不了将来,而我拥有的是美好的过去,林溪拥有的是糟糕的过去,这里让我们变成了不一样的人,所以我们成为朋友,我可以带给她陪伴和温暖,但始终没法把她带出阴霾,她的笑容也仅限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听自己讲话的朋友,她依旧看不到未来。
她也不相信自己能有好的未来。
但严明不一样,他从来都不问过林溪的过去,他总会带给林溪新的东西,开启每一天,如果以前她遇到的人就是严明,那么现在的林溪会不会不一样。我时常这么问自己,却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生活的不确定因素,让我们变得胆小,摸不着底线,也看不到上线,小时候总觉得长大了一切就都好了,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喝可乐,吃雪糕,到真正长大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喝可乐,自己的胃也吃不了雪糕,我们挣脱了限制,却早已不需要童年想要的东西了,可渐渐地就会发现自己比小时候更不会开心了,我的生活似乎被更多的东西填满了。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每秒都在发生着灾难,沉睡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明星的父母年纪轻亲去世挂上微博热搜,病毒肆虐,天灾人祸,这个世界在我长大的那一刻开始变得不太平,更严谨地说,是我长大之后才发现了这个世界不太平。
我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我耿耿于怀的不过是小事,我的父母健康幸福,我还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我在爱的浸泡下成长,这样的我依然还是会每天抱怨着生活的不公,没有给我好的样貌和聪明的头脑,人总是不知足的,我对自己说。
这段时间里,我遇到了一些人,林溪,安澜,夏博文,他们跟普通的我们不一样,家境富裕,超乎寻常地富裕,住着别人一辈子住不进的豪宅,或是成绩优异,或是艺术天分傍身,他们休闲生活出入的可能都是上流社会,父母们谈论的都是红酒、名画,而我们的父母说的都是今天的菜价。他们高贵吗?我觉得不。起码在某一些方面他们活得还没有买菜的大妈明白。林溪说过,夏博文是一个很有天赋的画家,他去过巴黎留学深造,年纪轻轻就开了画展,展出的作品都备受瞩目,可他的风格却有些悲观,他画作里的愧疚感和赎罪,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明白。
我曾经问过林溪,为什么不去上那些所谓的贵族学校而是到我们这个公立学校,饭菜不好吃,学校教学楼设施也没有那么好,就连师资我们也是技不如人,她明明可以接受到更好的教育,可以去留学,像夏博文一样,不用在这里跟我们普通人熬到高考。
“我不想遇到更多的我和夏博文这样的人,至于留学,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勇气走出去了。”
后来,林溪渐渐也把之前的故事讲给了严明,她的情绪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对,她慢慢地说,他慢慢地听。话音结束,严明神色虽也有些凝重,但他比我当初的反应冷静的多,沉默良久,他问林溪,“你还记得顾霖帆这么死的吗?”
“我……只记得接到了他的电话,然后去了一个废弃的大楼,他说了一些话,之后就跳下去了。”
“他说了什么?”我问道。报纸上虽然报道了这件事情,但都只是客观地描述现场至于顾霖帆的自杀原因只字未提。
“我忘记了。”她开始扣自己的手背,每一次紧张的时候她都会这么做,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条红彤彤的抓痕,好几条都已经被抓破皮流出了血。我抓住她的手,让她停止这种自残的行为,我从口袋里拿出创可贴帮她贴上,告诉她,没事的。自从和林溪一起玩,身上就随身带了好多创可贴,包里也都是安神的中药的消毒水。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害死了他?”他并没有停止提问。
“因为……我跟夏博文的事情……”
“你真的觉得顾霖帆这么爱你,爱到你跟别人在一起他就会难过到自杀吗?”林溪还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他严肃的样子,让我有点害怕,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我会感同身受别人的困境,因为其悲伤而悲伤,会因其害怕而害怕,但于此同时,我缺乏了理性,整个故事,我都带入其中,虽然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却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缘由,而严明的话说出了我的心中那团谜团,就是这点让整个故事变得奇怪。
初中的我们真的懂感情嘛?我们自诩的爱情真的能让一个人愿意为对方去死吗?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人在自杀前会想很多事情,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家人,他站在生死的边缘他会害怕,很多的自杀都是不理智的行为,一时间被情绪重冲昏了头脑,但故事里,顾霖帆给林溪打了电话,等她来,跟她说了话,之后才自杀,这里的时间线太长了,顾霖帆在这期间完全可以把冲动压下,完全可以恢复理智。他每一年都是段里的第一名,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他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这也不容易,他极有可能有一个很好的未来,为了林溪,他真的可以放弃这一切吗?
林溪懵了,因为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愣愣地望着严明,就像一个受伤的小绵羊,严明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语气有些吓到她了,有些抱歉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记忆是你选择的记忆,因为你愧疚,你觉得是自己的背叛害死了他,所以你记得他给你打电话,记得他跳楼,可他最后和你说的话你却不记得了,因为自责,你把他的死全部怪罪在自己身上,你先入为主,觉得他死前找你是因为你对不起他,你有错,但不至于让他愿意放弃一切,了却生命,你明白吗?”
“如果他真的爱你,你不应该是他自杀的原因。”
句句话都揭开了现实的面纱,林溪花了好长的时间去消化严明的话语,长到学期末最后那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跟我们讲话,她常常一个人在操场上散步,冬日的阳光还算是温暖,我希望能够照亮、照暖林溪的内心。严明说出了一些我从来不敢涉及的话,也有可能是我意识到了,却又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不知道,不能说。
期末拿成绩单的时候,林溪终于又跟我们走在了一起,她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小脸饱满了许多,看来最近她睡得不错,也按时吃饭了。
严明说,每一个都有犯错的权利,但每一个都有重新生活的权利。每一个人都是第一次做人,犯错是人之常情,知错能改的人,都应该给予一次重新开始的权利。道理大家其实都懂,只不过当局者还是需要别人来点醒的。
我去小卖部买完饮料出来,我看到林溪和严明并排站在那里,这个女孩总算肯放下枷锁,她不再躲闪别人的目光,她抬着头正式严明的目光,他也在看着林溪,不知道两个人在讲什么话题,严明温柔地揉搓着林溪的头发,忍不住俯下点身子,在林溪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宛若蜻蜓点水,化开了千年封冻的冰块。
林溪笑了,像一个普通十七八岁的少女那样。我忽然想起,林溪脖子上的围巾,貌似前几日还在严明的身上,这两个人,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啊。
“德茵,买好啦,我们走吧!”
我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心里想,谢谢老天,愿意给我们重新生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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