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87】

【84】末日程式（其四）

墨菲斯的处境很不好，整个世界的处境也很不好。克里斯那颗悬挂于万丈冰崖上的心，现在更是在一根无形铁链的作用下摇摆，摇摆不定—恐惧、迷茫等情绪侵蚀着他，它们折磨着他，像是栖身沼泽的巫女般在他的耳边低语，她们劝说他放弃，她们蛊惑他去投降—

“咳咳！”墨菲斯躺在病榻上，几阵重咳让她的呼吸器上布满水雾。绷带下的深红血色，无需留心便可看到它们大片大片地遍布于她的肌肤。

被坟墓巨人掷出后，在高空中极速坠落，在受到此种程度的伤害后，还能保住一命，在医生看来，这算得上是墨菲斯此生最大的幸运了，没有之一。

“保住一命？倒不如说我早已经历过死亡。”

床榻的柔软，也没能让全身遍布伤痕的墨菲斯放松下去—坟墓巨人，复活后的黑程式—自己没能阻止他们，电视通讯中的新闻，她似乎也隐约听到了些什么：克里斯，狄加度竖井，还有…她还想思考更多，可开始剧烈疼痛的脑部，不会再允许她继续想下去了。

伴随自脑部与胸腔扩散的剧痛，墨菲斯闭上双眼，一种令人舒适的凉意，也在这时被敷上她的额头。克里斯轻抚起一缕墨菲斯的长发，这一刻，那颗摇摆不定的心不再恐惧，他为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

“墨菲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一束散发芳香的粉色康乃馨，被克里斯轻声放上墨菲斯的床头。转身离去后，摇滚弗莱迪、罗克姗与维多莉娅等人也随他同行。是时候出发了，末日程式必须被阻止，无论代价为何！

“准备好冬装，冰镐，最好再去找猎龙人租一条火龙！唔，当我没说吧。”

身为机器，摇滚弗莱迪他们无法抵御寒冷的极圈风雪。但他们在帮助克里斯这件事上，可谓是尽心尽力了。收拾行李只是临行前的一部分，还有十个小时，他们要如何在这段时间内赶往极圈，还要保证他们能赶在末日程式之前抵达呢？

“很简单的问题，弗莱迪，”当摇滚弗莱迪提出他的疑问后，兰瑟就坐在克里斯与维多莉娅身边，“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去解决制造问题的东西。只是座竖井而已—”

“难道说，你是想？”摇滚弗莱迪抓起兰瑟的双肩。五秒钟后，兰瑟给予他的点头回应，也无疑是在为摇滚弗莱迪的猜想盖下印章。

雪诺也在轻扣房门后迈步进入，相比兰瑟的隐晦与含蓄，她对计划的介绍更加详细，也更直接。一张新鲜打印的批准许可，被她展示于众人身前，配合她处事不惊的干练语气进行说明—

“狄加度竖井项目，它的设计初衷是为更多地区提供更加持久环保的动力。可现在，仅凭我们根本无法阻止那种怪物。总裁那边已经批准了，对竖井的销毁工作…”

这是必要的牺牲，电台新闻也开始播报坟墓巨人的动向：总有人愿为了博人眼球弃生命于不顾，十架战机载负机枪。驾驶员、战地记者与处于射击驾位的军人们精神紧绷，十几年前，尚是孩童的他们，或许在某些电影动画中看到过类似的场景—哥斯拉，克苏鲁神话中的怪物，一些日本的超级英雄动作片之类的—可当坟墓巨人这种恐怖之物降临现实之时，没人不会去恐慌，没人会不为之献出心中的恐惧！

布满骨牙的巨口中，除去黑暗外空无一物。坟墓巨人的左腿，自身下的海洋中伸出，盘旋于坟墓巨人脑颅之上的战机开始接近，当坟墓巨人左胯下那尊死亡大厦再次坠下的时刻，即便是在距海平面数百米的高空，飞行员也能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震颤—因为它直击每个人的灵魂。

“希比尔，你在干什么？快向上飞啊混蛋！我们就要撞上那玩意儿了！”

同伴的呼喊让飞行员回过神来，身前的拉杆被他猛然上提，对他呼喊的同伴在射击驾位中扣下扳机，对那骷髅巨怪的头颅狠狠扫去两梭子弹—没有用！这么高的天空中，两梭子弹蹭到那巨物的头颅后，连一丝烟雾也无法造出。

希比尔的内心，在此刻产生一种预感：无论他们对它做些什么，都不会有用！就像《哥斯拉》中试图炮轰那条巨蜥的政府军队，那么多炮弹被浪费出去，可那怪物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电影中的道理，到现在也同样适用于现实，比起在这里负隅顽抗，哪怕现在就驾着这台破烂离开，他们生机都会大上几十个百分比—！

“希比尔，你又在发呆了你这笨蛋，你想害死我们吗？”名为肖迈的飞行员敲打了几下机枪枪管，滚烫的灰色铁皮，也没能让他停止这出于暴怒做出的举动。

“算了吧老肖，我们根本打不赢他！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这些子弹，对它而言连一根木牙签都算不上，我们还是快跑吧！”

“我不信！给我开回去，你这个懦夫，你这个路易十六那样的军事小丑，在二战里投降的法国士兵！马上开回去，你疯了！你会被革职的，闹不好还得上军事法庭，联合国的军事法庭！你明白吗伙计？”

“那又怎样？我现在想活命！多活一秒是一秒，我不想做英雄！把降落伞背包给我，如果你还想打下去，那你就爬上来接替我，你上来试试看啊混蛋！”

“希比尔，我看你是疯了，你忘了吃阿司匹林和—啊—！”

二人的争吵，被坟墓巨人的五指彻底终结—五根巨型枯骨将二人所在的战机攥住，它们之间的手指缝隙，在一阵怪力的作用下逐渐缩小，直到一淌夹杂着猩红血液的燃油从它的骨拳中流出，五根手指才缓缓松开，为脚下的大海多添了几块废铁与骨渣。

“几只聒噪的苍蝇，也想阻止我么？”

见其余九架战机开始在自己身前聚集，坟墓巨人的口中传出末日程式的质问。末日程式监视着巨人之外的蝼蚁们—看来，希比尔与肖迈的惨剧没能让他们学到任何教训，既然这样，末日程式也很愿意再花上点儿时间，让他们以生命为代价，学到这宝贵的一课。

课程的内容是：面对必然的末日，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末日程式举起双手，现在，是他要交给这帮飞行员的第一课。

“啊—！这，这是怎么？”弗拉什的通讯电台中，传来同伴的震惊与飞机引擎声。当他弄明白对方那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后，那件事早已悄然降临至他的双臂—

坟墓巨人，它在进食，

它在吸食他们的生命力…

皱纹，只是衰老的呈现方式之一。

皱纹开始在他的十指蔓延，他的指甲也迅速变为衰老的暗黄色，待那些皱纹攀至他的手腕、手臂时，老人斑与淤灰也开始增多，一根根青筋逐渐自皮下凸出—衰老感，劳累与疲惫感笼罩着飞行员弗拉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他的战机坠入大海，他才扫到一眼手背上的皱纹…

“怎么会…这样…？”

在爆炸中被死神钩去生命时，弗拉什才意识到希比尔的话是多么的正确：他是对的，他没发疯，他们无法胜利！

这一次，地球真的要面临属于它的末日了。正如末日程式的名字那样，没有人能够阻止它，甚至尽一切地可能去推迟它！

“可是兰瑟，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狄加度竖井和它所搭载的智能程序可以被销毁，”坐在墨菲斯的床边，克里斯十指相扣，着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就算是这样，坟墓巨人与黑程式也早晚会想到办法。”换句话说，如何让他们彻底消失，这才是克里斯等人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现在的黑程式与坟墓巨人，他们应该是在这个位置，”维在众人围出的小圈中，维多莉娅展开一张地图。用马克笔将坟墓巨人的大致行程绘出后，无需多言，在场的每个人都能看出来末日程式是在抄近路。维多莉娅又将一团不起眼的岛屿用马克笔圈起，“依照他们现在的速度，五小时后，他们就会跨过查尔群岛。陆上比海面更加平稳，那里的针叶林也有助于他们隐匿身形。”

“查尔群岛？怎么会有岛屿在板块漂移时选择这种地方定居？那里冷得要命哎！”摇滚弗莱迪刚刚说完，蒙戈马利便开始高声附和。直到罗克姗为他们一人赏了一小拳后，维多莉娅才得以继续说下去。

“查尔群岛，它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四世纪前曾在岛上定居的极地民族—查尔人，”维多莉娅将岛屿名称的由来用一句话带过，“1896年，查尔群岛的三座火山因地壳变动喷发，总共三千五百名查尔人遇难。其中两座在那之后变为死火山，可还有一座火山，在1990年进行考察时，它的熔岩仍处于不稳定的活跃状态。”

“啊哈！我蒙戈听明白了，维多莉娅警官，想让这座活火山，变成黑程式的死火山！”蒙戈马利说完，维多莉娅便站起身来对他点了点头。罗克姗也忍不住对他投去赞许：看来，这只神经大条的铁皮鳄鱼，最近总算变得聪明点儿了。

“可是，维多莉娅警官，还有一个问题，”从来到这里的第一秒开始，雪尔莎便一直倚靠于墙角的阴影之中。现在她终于发话，将自己的疑问向众人提出：“我们，怎么才能赶在坏人之前，到达那里？”

“我猜，你们会需要我的帮助。”

墨菲斯的声音，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向克里斯身前的病床。克里斯明白她的意思：利用梦魇的能力，在阴影中滑动。现在是十一月份，利用极夜现象制造的阴影，及时要抵达北极点，也不过是一小时左右的事。

可是，以墨菲斯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次化身为梦魇，恐怕—墨菲斯看出克里斯内心的疑虑，她扶住床边的扶手，忍受隐隐作痛的双肩站起身来—没有一点多余的举动，只有她赠予克里斯的一个拥抱，与一段发自内心的耳旁低语—

“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所以，克里斯，去吧…！”

克里斯，克里斯•阿夫顿，他是一名警察，他是一名会流血流泪的警察。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该流泪的时候，是时候出发了。墨菲斯为他们争取到的机会，仅此一次！

只不过，除去克里斯以外，包括维多莉娅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同一种质疑的神情：一小时内抵达北极圈？要么这位墨菲斯小姐掌握着空间传送之类的超能力，再要么就是她超级有钱，能现在就为他们安排上一架特快专机。

“唔，克里斯警官的心上人，她似乎是个手笔阔绰的女强人呢，”摇滚弗莱迪在罗克姗的身边悄声低语着，“看来，维多莉娅警官她要没机会了啊—”

咔擦—！这是维多莉娅的飞踢，准确踢到摇滚弗莱迪脸上后发出的脆响。放下自己的左腿后，维多莉娅很快便抹去脸上泛起的几道红晕。用左脚轻踮几下地面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返回警局去着手准备抗寒衣物与枪械。

在这之后，罗克姗对摇滚弗莱迪留下一句忠告：下一次他想要说话时，最好先用他的脑部处理器过滤上至少三遍。不然的话，就连蒙戈马利都要比他更可爱了。

“可我发誓，我刚才一定是说对了，”摇滚弗莱迪捂住鼻子后，又开始以挽回他的面子为目的，对罗克姗进行狡辩，“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这样动用暴力，这可是警员手册第131页的犯罪心理学引用节选，绝不会出错的！”

“谢天谢地，弗莱迪。如果说风凉话也要被量刑的话，那你现在就该被判处无期了！”罗克姗无奈地对摇滚弗莱迪调侃道。

“我蒙戈，不希望看到你们吵架，”蒙戈马利抓起摇滚弗莱迪与罗克姗的耳朵，他将他们拉出病房，同时还不忘用自己的尾巴关好房门，“现在，我们一起收拾行李，去揍扁大坏蛋！”

三十分钟后出发，这是克里斯对所有人提出的时间要求。雪尔莎也坐到墨菲斯床前，为她端起一盘切好的水果。

“雪尔莎，你跟我先出来一下。”克里斯拍了拍机械女孩的肩膀。雪尔莎点点头，站起身后跟随克里斯一起踏出病室。有三个人，雪尔莎在临行前必须见一见。

中城医院的家属等候室中，格雷戈里、琴娜与莉兹坐在同一排铁皮靠椅上，接到克里斯的电话通知后，他们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来到等候室前，雪尔莎却迟迟不肯推开眼前的大门—熔融弗莱迪没有为她安装透视眼，可她能猜测出门后的人是谁，她不想让她的家人看到看到现在的自己，现在的她不过是个金属怪物，与坟墓巨人在极地冰川下同归于尽，这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与其说她是不想让格雷戈里与琴娜难过，倒不如说是她希望压制自己心中的不舍。

不能看，不能推开大门。推开了，看了，也就不想走了。

即将举起的左手，在抵到大门门板的一瞬间垂下。雪尔莎，她还没有重逢的勇气。

让她改变主意的人，是露出梦魇真容的墨菲斯。将梦魇的利爪展现于雪尔莎眼前后，墨菲斯也不确定面前的机械女孩是否会感到恐惧。可从她的眼神来看，此刻的雪尔莎，内心更多的是犹豫与疑虑。

“墨菲斯小姐，也是，怪物吗？”

“啊！对不起，雪尔莎，不该这么说…”

墨菲斯却对她摇了摇头，并为她的内心灌满勇气。克里斯也站到墨菲斯身边，对雪尔莎露出信任的微笑。

雪尔莎的情况，克里斯已经向墨菲斯说明过了。墨菲斯也知道她该对雪尔莎说些什么。

“雪尔莎，他们是你的家人—”

“—家人永远不会抛弃彼此！”

她应该去见见自己的家人。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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