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国非哪家哪姓私产,作何分与他们兵粮攻城略池?萧铣此人由我收服便是,不必他人插手。阿弟你好生呆在城里,为兄去去就来。”
大兄出川探梁,说是要亲自与那梁国国主萧铣会会面,数万的兵马鱼贯而出,只留我一个人守在大后方。
留守少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大兄离开那日起我便开始夜夜做噩梦,一时梦到他被人捅到心窝,一时梦到他被人砍了脑袋,又想到他这人向来喜欢带几个人就敢冲在前头劝降的性子,担心得我都快要担心疯了。
“我去找大兄!”
前方将近半月来没几个消息传来,我突突着心肝擦擦方才梦里汗湿的脑袋,行云流水地穿衣穿靴收拾好包袱,再跑到后院摇醒睡梦正鼾的义余和叔方,就要带着弟兄们去找大兄。
不幸我们三人刚摸到门,就碰上了我家娘子。
“第三次了。”
姝娘与我成婚不到一月,此时堵在门口张手伸出三指,一人的气势半分不输我们三人:“小四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你个小孩子去陛下那里做什么?去给人家添乱么?”
什么添乱,我那叫帮忙!
我急呼呼地推开娘子拎着包袱就要出门,不曾想错身而过之际被不大不小的力一抽一带,眨眼被人更敏捷地揪住耳。
身旁的两位俱替我抽一口冷气。
且谨慎地后退两步。
“你今夜敢踏出府门一步,我就打烂你的屁股!”
我僵硬转头,只见冷月之下的娘子露齿一笑,泛着森森的寒光:“等皇帝回来了我就告与他道你扰乱人心,让他再打你一顿军棍,你看好不好呢?”
嘶~好生个人这么暴力做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一想到这城里就我孤零零一个人,亲戚不在,大兄还不见着落,我心里就油烹火炙地难过,那股要冲过去的躁动怎么按都按不住。
我捂着火烧的耳朵哧溜滑下地,越想越觉出自己孤苦无依来,鼻尖一酸,抱着怀里的行李包袱吧嗒吧嗒落泪:“耶耶……”
“阿娘……”
“兄兄……”
“姊姊……”
“叔叔……”
我凄惨的哭嚎里姝娘剜了那看热闹的二人一眼:“愣着作甚,还不把这小狐狸拖回窝去!”
“郎,郎君对不住了。”
论气势论地位义余兄自是拗不过眼前这位,只好遵命扛起我回身,谢兄在跟后头装腔作势地吩咐人将大门合死,可怜我腿脚不着力地扑腾几下十来步,方才哪里跑出来的又扔回了哪里。
一个个都欺负我!
那两人一扔下我便飞快溜走,只留下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地擦着眼泪珠子。
“哭甚!”
姝娘一向见不得我哭,一骨碌推倒泪人的我斥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皇帝让咱们守住都城,你身为大王却要死要活要逃跑,如此幼稚的作派让人如何信服?”
气愤处甚至还掌了记我的屁股。
此女可并非真正的“娘子”,名义是崔家的娘子,实则是我家那个曾经化身三兄的龙渊,一把非男非女非人冰冰凉凉的剑,外人看着俏丽可人光鲜艳丽,而只有我这个当事人晓得其中苦楚。
旁的不说,只这硬邦邦的手打起屁股来是真的疼。
我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哭也不敢哭,顶嘴更是不敢顶嘴,只好憋着泪缩在帷帐的角落瑟瑟发抖。
现在想来还是大兄好。不像这位严厉的三兄,整日就想着欺负我……唉,和一条剑过日子,这往后可是要没好活了。
一想到日后无尽头的苦难时光,我抱着被子默默啜起了泪,因哭的太过投入,身后窸窸窣窣响动也没搭理,反应过来时已能感知到三兄身上的凉气儿。
他贴我贴得很近,似乎有些高兴:“都十五了,还是一身的崽子味儿。”
我不晓得他高兴什么,只听得近前的鼻子狠狠地吸了吸,而后陶然地栽到了我的背上:“怎的,呆在三兄的跟前不好么,那么想你家‘大兄’?可人家心怀的是天下,是百姓,你又算得了第几位呢?”
第几位很重要吗?我并不在意这些。
他听不到我的心声,自顾不耐地嘀咕着:“不说旁的,即便来这太象境,您费尽心力带他来这蜀中,圈住他那颗出川的心了吗?主上,太一他是人皇,本就与下界有扯不清的干系,您再怎么努力都阻不住他……”
谁说我要阻他了?我襄助他还来不及呢!
我掀开枕在身上的某剑坐起身,抬手取来方才的包袱:“他的心思我岂会不知?可他是人族立的皇,职责如此,神格亦如此,这争天下之事,成与不成都得做。”
即便如太极境那般惨烈也照旧要做。
今夜之所以这般焦躁,乃是我梦到大兄在回城途中被毒蛇所伤,算算日子已过了半月,与梁国之事若谈得顺利,大约也该在下下月的月底回来,而我也当早早赶去川东以防不测,只是三兄说得对,我若离开,这蜀州可就不安分了。
“里头装的是药,”我打开一包袱的瓶瓶罐罐数道:“这几瓶是解蛇毒的,这是止血的,这是镇痛的,这是治痢疾的,这是泸州最烈的酒……依你之言我去不得,只好派叔方他们去。你不晓得,这中了蛇毒只能看天意,丢胳膊丢腿都是小事,运气不好性命都是问题,单单这点药根本不够。”
如是说罢我更不放心了,自包袱里抽出刀离向手心:“他是人皇,我是地皇,我的血可以供养他,这也是我的天职。只是我天力不逮将昏睡几年,我不在的时候大兄就靠你周全了。”
龙渊没来得及阻我,掌心处一滴又一滴浓稠的黑血注入打开的瓷瓶内,周遭的温度陡然凉了一层。
“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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