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和大兄虽只是偏安一隅的土皇帝,但论起吃穿住行也半分不见差,譬如吃的乃是当季最新鲜的菜肉,穿的也是每年新做的锦缎,住的是最宽敞清净的府邸,拉车的马匹也是挺不错的马,没什么不满足的。
就连喝的酒都是泸州馥郁芳香的窖酿。
“方今天下战乱,我等却穿这等名贵物什,实在不妥。”
我捏捏手下滑不溜秋精致纹理的布料,再摆弄着配套的麒麟玉带,由衷感慨了句浪费:“去库房换个低调点的吧,我要出门逛逛。”
说道我的库房……唉,我不过小小一个人却占了那么多的东西,平日又喜欢攒着,了解我本性的嫌我太过扣搜,不知道的以为我奢侈浪费喜欢奇珍异宝,不是我不够朴素,实在是——
叔方难得没听我的吩咐,怀里抱着那堆一看便不菲的衣服饰物纠结道:“这可是府库里最低调的一套了。您晓得陛下见到什么好的都送给您,就是再换也都是更贵重的布料,您怕更舍不得用。”
唉,大兄这人,自己都未必穿得这么好,偏生送我这么多好东西。
我只好穿上谢叔方手里“最低调的一套”衣服,嫩紫嫩紫锦绣外头的还罩着一层莲花纹路的衫,再系上无一丝杂色的麒麟玉带,衬得我整个人愈发白,再加上近来生了些肉的脸蛋……简直是一颗水灵灵的小嫩藕。
我看向镜内的少年。
少年身量将至六尺,两髻稍宽,眉眼清爽,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人颇稚嫩,不笑的脸蛋偶尔泄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看得人不觉凛然。
幸而他爱笑,笑得坦然又明媚,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只消冲你眨巴眨巴,便引得不由想要多亲近几分。
长成这个样子,很难不欺骗到那些不知内情的外人。
叔方又看我看得入神,浑浑噩噩之中被我拖出房里:“谢兄莫看了,再看该到晌午了!”
叔方出身陈郡谢氏,今岁刚随父母入蜀,名义上是我的侍臣,实则与我乃同辈好友,又因大我两岁时常以兄弟相称,今日出去游玩,自然是要带着他一道去的。
大兄之所以不陪我玩,乃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可不想因为闲逛这点小事麻烦他。
我穿过府邸拉着他跑去东亭,元日大红的纸花不见,或粉或白的莲花冒了水面,远看着粉粉嫩嫩一片,生得煞是可爱。
廊下的娘子们也煞是可爱。
蜀地园子颇多,这东亭乃是州官名下,平日官属的女眷来往得多了,也便成了少年人游玩的共有场所,什么吟诗作对,赏荷赏人,算得上蜀州名胜之地。
今日七夕,约摸都是相约来太和庙里祈福的。
我展开叠扇就坐,背着一池的莲朗声吟道:
“一朵,两朵,三四朵。”
不远处的笑闹一静,我身后的叔方脸色一黑。
我悠哉悠哉地以扇扇风,脸不红心不跳地靠在廊上再接再厉:“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十一朵,十一朵十二朵十三朵……五十多朵五十一朵五十二朵……呜呜?”
“您别数了!再数臣脑袋就该疼了。”
叔方捂着我嘟囔不停的嘴巴狰狞道。
“这位小郎君倒是识数得很,”嘴巴被人松开,来人同是位紫衣拿扇的俏娘子,秀智的眉毛一挑笑眯眯探我:“可是粉三十二,紫七,白十三?”
呜呜太对了。
我眼冒星星地点点头,那娘子几步走到了我近前,一挥扇笑盈盈坐下:“我看了三息,小郎君你呢?”
“一眼。”
她乍然放光的目里我摇头摆尾地显摆道。
没想到不过一句不着调的诗,便勾到了都城以才闻名的崔二娘子,我坦言道我这人没文化实在吟不了诗,却和叔方被她拉着玩起了象戏。
下棋我可是很在行的,我和叔方一局自然轻松赢了他,几个娘子更是被我轻松打败,笑闹着喂了我好几颗樱桃蜜饯。
轮到崔二娘子时却不那么轻松了。
我嘬着樱桃核等着对方的下一步棋,期间被娘子们逗弄着问东问西,待晓得我便是那个传说中神仙降世的汉王之后,更是惊奇地睁大了眼。
“没想到小神仙长得这么……可爱。”
郑家娘子捏着我的脸蛋转头叹道。
王家娘子得了一圈娘子的示意,颇有兴致地凑近问我:“那,你今年多大了?耶娘可与你订了亲?有没有想娶漂亮姊姊哪?你看看我们几个可以吗?”
这娘子亦是一身粉粉的锦缎,瞧着就活泼。
蜀州不乏人口,是以暂且未设婚龄,不过依照习俗而言是男二十女十五,我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时正是定亲议亲的年纪。
可是我不大想成婚。
众女虎狼的注视下我心不在焉落了一子:“姊姊们都很漂亮,不过兄要我及冠后再成婚,我今年十五,还要等上五年呢。”
五年于她们而言实在珍贵,这群娘子现下也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即便我身为皇帝的亲戚,人家也不会因此舍得等上五年。
众娘子遂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崔二娘约摸没思索出对策,弃了子与我一笑:“成王败寇,妾等你五年罢。”
……
“崔仁师之妹?”
大兄疑惑片刻,反应过来却揽过我,仔仔细细地思量起来:“也是,阿弟却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是为兄的疏忽。”
我被他捏捏鼻尖贴贴颊,这么来回一两遍,满身都他霸道的莲花香:
“五年太久,为兄这月便给你把婚事定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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