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勤对于父王这样的安排并没有感到意外。
之前路芸就曾提醒过他,只是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作为使臣,北莽之行固然危险,责任亦重大,可思来想去,这王朝内外比自己合适的并不多。
加上太子周律这一特殊身份,他这个闲王就没法逃脱了。
现在周勤已经听到属下的报告,路衡已经在府外候着多时。
“传他进来。”
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路衡进来后,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拱手行礼。
虽是客卿,但也不能没有礼数。
路衡道,“贱民拜见大皇子殿下。”
“免礼。”
周勤说完示意奴仆给路衡看坐。
茶水点心已经摆在桌上,话头还是路衡打开的。
“不知殿下可知陛下此举何意?”
周勤听到这句话,没有表现异样,“遣使北莽,举足轻重,父皇隆恩,诚惶诚恐。”
十二个字一出,路衡呵呵直笑,“好一个隆恩!好一个惶恐!”
周勤并没想到路衡会称赞自己,“这很好笑?”
路衡道,“不能算好笑,在下只是钦佩而已。”
“钦佩就不必了,只要你不在心里骂我就行。”
“哪敢啊!殿下在任何人心里都不敢生怨毒之心。”
“那你……”
正这时,路衡出手了。
他本来武功就高,周勤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他这并非想谋刺周勤,而是想试探周勤武功的深浅。
路衡使出的并不是家传功夫,而是白马寺的伏虎拳。
双拳击出,虎虎生风。
周勤不退反进,双拳递出,同样使的是伏虎拳。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路衡,三十招后就难以抵挡。
周勤只觉双臂上所受的力道越来越重,如果不是他长年习武,恐怕早就败下阵来。
全是靠着一股子倔强,好在路衡只是试探。
路衡忽使出一招“双风贯耳”,朝周勤两肋打来。
本来周勤瞧得分明,可使出“稳如泰山”来挡,却不料路衡中途变招,“狮子搏兔”让周勤措手不及。
力道忽然停住,路衡道,“我们此行所要面对的人要比这功夫厉害得多,而且绝不会留手。”
“所以呢?”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周勤问,“你是说‘我们’?我和你?”
“你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
路衡这不是瞧不起周勤的功夫,而是信守承诺。
周继江决不会让周勤有任何闪失。
这也是路衡对周继江最后的报答。
从此两人互不相欠。
北莽的朝廷和武林,周勤得曾翻阅大量资料,可这些对于路衡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没写出来的才是最要命的。”
周勤问,“你是说这些资料是假的?”
路衡道,“我没有这样说,但事实就是如此。”
接着他又问周勤,“你听说过北莽八奇没有?”
周勤道,“听说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而且只听北莽狼主的号令。”
“不错,近三十年来,他们从来没有失败过。”
路衡却反驳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难道这消息有误?”
周勤一脸不信,手指轻敲着茶几面。
路衡站起来走到窗边,屋外一片漆黑。
“也是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他们唯一一次失手。因为他们遇上了云神。”
“云神?他究竟为什么要和北莽八奇作对?”
路衡说,“他不是要跟他们为难,而是他们为难云神。”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路衡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和我们路家有关。那时候我们这一辈还没出生,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这一段隐秘。”
“在郧流之西,据说藏着富可敌国的亿万财宝。更有人说那可能是昔年铁血大旗门的藏宝,可是寻找到的并没有一个。”
“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就在我们路家祖宗祠堂里。这当然也是一个秘密。”
“所以这么多年来,路家能够屹立不倒,除了武功兵法外,更重要是得益于铁血大旗门人的帮助。”
“他们每隔三十年会派出一位高人前来指导路家子弟成长。但条件却很苛刻,非得到龙神认可才能成为那位高人的徒弟。”
“而近三十年来,唯一得到龙神认可的就是云神。”
周勤问,“他究竟是你们路家那一位?”
路衡眼中怨毒之色渐重,“他就是我的大哥路少云。可惜他……”
说着神情又转为惋惜。
对于自己这个大哥,他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有时候他们亲如骨肉,有时又互相憎恨,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他才真正了解路少云。
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大哥。
从小就备受这位大哥的照顾,每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拿来跟自己分享。
直到大哥成为那人的徒弟之后,一切都变了。
周勤不忍再问下去,因为他已经看出了路衡面露颓丧,浑身因为愤怒或者渴望解脱才会表现出来的颤抖。
周勤转移话题,“这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路衡听到这些,立马放松,很快从那困窘之中脱身出来,恢复了之前的潇洒。
“什么都不用准备,因为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疏漏。明天早上我们就得走,途径塞卡拉。”
周勤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塞卡拉?那可是魔鬼森林?”
路衡呵呵笑道,“别的路咱们都不可以走,只有这条路最快,而且北莽八奇绝不会去那里找我们的麻烦。”
他之所以这么自信,因为苍龙岭离塞卡拉只有五六里路。
如果出现意外,云神是决不会坐山观虎斗。
路少云仰望星空,脸色凝重,“路衡这家伙是想让我替他开路?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没长进。”
整个苍龙岭静静沉睡,没有一丝风,在这里他已经住了整整三十七年。
不是为了躲避,更不是为了图清静,只是因为他需要突破。
一旦修炼到他这样的境界,再想精进就变得极为困难。
他需要一个契机。
出世也好,入世也罢。
他忽然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条路选对了么?也不知芸儿进来可好?”
他心里一直割舍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渐渐忘记一些事,还有一些人,尤其是关于亡妻的事。
就算有人现在问他关于这些问题,他都已经回答不上来。
他已习惯放逐自己。
他的灵魂无法摆渡,恍如这天河里的流星,不知归处。
山坡下的竹屋灯还亮着,他已不再年轻,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
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他依然喜欢享受一切,哪怕只是小憩一会儿,望着远山上的冰雪,层峦起伏的山脉,涓涓细流,他的心情也会变得愉快。
每当清晨他都会爬上那最高处看日出,最欣赏那一片鱼肚白。
到了黄昏时,万道霞光里,湖面上风景更是让他沉醉,远离喧嚣,独享这份恬静,他就没有白活。
当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竹屋里,很长时间在回答问题。
来的人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问题,他得能给对方一一解答,而他们也通常都挺满意。
就像是解密的拿到了一把钥匙。
小径旁的铃铛又响了,这就说明有客人造访。
每个人都知道云神黄昏之后就闭门谢客,所以他们赶来的时间几乎都不会错。
现在来的是什么人呢?
路少云踏着碎步慢慢朝自己的竹屋走去,心情充满期待。
可这一次他有些吃惊,因为来见他的竟然是路芸。
“你……怎么……找来……的?”
面对这个日思夜想的女儿,他竟变得结巴了。
路芸静静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看他。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责备他的抛弃,还是该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不易?
两个人同样的看着彼此,许久都没有说话。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可这样的会面是路少云从来没想过的。
即使有,也是在梦境里。
路芸觉得这不是梦,“父亲,您怎么可以这样?”
“哇”地一声,路芸双眼里的泪水已经流淌下来,她的脸已经被路少云捧住。
“芸儿,你都长这么大了。看来我也老了许多。”
路芸边哭边抚摸着父亲干裂的唇角,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
“若不是这双眼睛,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傻孩子,人总会老的。”
两个人平静下来,收拾完脸上的泪后,又相视一笑。
“还不算晚。”
“对,现在还不晚。”
路少云接着道,“可是我想不到你怎么这么快就寻到这里。”
“这很难?”
路芸脸上露出调皮的笑,“我寻遍了万水千山,找遍了许多地方,甚至连海外仙山都去过。”
路少云道,“其实年轻的时候,我跟你一样,那些地方我也都去过。”
“我相信,因为那里得有父亲的印记。”
路少云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刻着云朵的铁牌来,“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路芸点头,“是啊。我记得小时候还偷偷藏起来过。”
路少云轻拍女儿的肩头,“藏东西的地方就那几个,也没见你找个新位置藏。”
路芸说,“我那时还是孩子嘛,能想到的就那几个地方。”
“这些年,父亲难道就没打算回家?”
路少云叹了一口气,“回家?哪里才是我的家?”
接着又说,“芸儿,你相信有轮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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