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三月半,万物渐长,又降细雨。
经历几次会合无果后,晨澈决定扩大搜寻范围,即使禁军换防时间极短,他也不错过那些地方,日复日地查看各处。
三月十五日,正是朔宁帝入住猎宫的日子,禁军守卫增了一倍,警备森严。
晨澈却在这日领着江靛欣溜进桃花林。
“真的没人发现?”江靛欣小心翼翼地说话。
“不确定。”
大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江靛欣对他翻了个白眼,最终看在他从容不迫的态度上,选择了轻快地踏着小碎步在林间穿梭,反正有什么事就缠着他不放就好。
她在旁边折了一根桃枝,指向晨澈:“少侠,请出招。”
晨澈觉得好笑,在地上捡了根枯枝挑起她下巴:“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江靛欣一下就挥开他的枯枝,桃枝上的花叶随动作落下几瓣,哼笑道:“姑娘?少侠可是看不起修炼千年的桃花仙子?”
“未曾听闻。”
“孤陋寡闻!”
说罢,江靛欣拿在桃枝在头上挽了一圈,往前踏去,看起来颇有功架,下一刻却高举着手追住晨澈乱挥一番。
他轻松避过,并未还手,脚下生风,眨眼之间就就将江靛欣抛离一段距离,她才刚追上,他便又闪身躲开,害得江靛欣气喘呼吁吁,嗔道:“你、你站住!”
“嗯?桃花仙子不该这么弱吧?”晨澈忍住笑意,几步走到她面前,弯身问。
“怎么能欺负我!”
晨澈一脸光风霁月,无辜地回:“哪有?”
“好一个正派大侠竟欺我一个弱小可怜的仙子,呜呜呜我不活了!”江靛欣擦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又闭眼以桃枝作势自刎。
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晨澈阻止,她半睁开眼偷瞄,却对上他含笑的双眸直勾勾望着自己,心下一愣,不自在地瞪大双眼。
有人陪着演戏与自己独角戏是不同的,更何况她演的如此卖力时,他竟然只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笑!这真的不是笑她傻吗?
“算了,就……本仙女就要回桃林了,再见。”
江靛欣脸上一红,连话都说不利索,她真的演不下去了,随便结束吧!
晨澈向掷出枯枝,顷刻桃花洒落如雨,散在二人身上。
他趁江靛欣发呆的瞬间握起她的手,用桃枝抵住自己胸口,笑问:“姑娘要的,可是这个?”
……与她想的剧情不一样呢。
她本想以自杀把人骗过来再偷袭,怎么变成他主动受降?
江靛欣自动忽略他眼中的期待,想了些台词,语气轻藐:“就算你身心都献上予我,我爱的也只有他!”
她握住桃枝随意指向右方,晨澈顺着她的手望去——竟真的有人!
他只顾着追随眼前人鲜活灵动的模样,不愿错过任何一眼,以致连脚步声逼近都没发现,更别说要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在这里,又已经看着他们演了多久的戏。
来者是一名男子,手牵住一个不到十岁的男童,身上衣服十分华丽,江靛欣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穿着昂贵布料又能在猎宫自由走动的人,不就只有朔宁帝和小太子嘛!
她往晨澈那边慢慢靠过去,最后只在他身后露出半张脸盯着对方。
朔宁帝没带护卫,也没表明身份,两人只好装作不认识。
晨澈:“我们迷路了。”
朔宁帝:“我记得林中有栋百年桃花树,若两位不赶时间,倒不如一同陪我儿前去,稍后我再带你们折返。”
晨澈喉结微动,看到江靛欣颇感兴趣,无奈应了:“有劳贵人。”
朔宁帝朝二人微微一笑,走在前方领路。
桃花林中有一棵桃树长得特别粗壮,高约十多米,枝叶繁盛,被风吹落的花瓣比其它树要多,几人站在树下,彷佛置身在一场粉色的大雨。
江靛欣靠上前,发现树干处刻有两个标记,一个在她腰间的高度,另一个则比她更高,像是孩童间比较高度时特意留下的。
上面只有两个名字,严格来说,只有“宋言泉”算是个名字,另外则是刻在下方的“七弟”。
想不到朔宁帝也曾经这么有童心,她还以为能当上皇帝的人自小就擅于心计,那些阴险至极的手段才会值得他留恋。
江靛欣本是期待看到树上刻着什么:几月几日,尸首十具,葬于树下,此仇已报。
这么和谐,反而让她不习惯。
不过朔宁帝也与她想像的不同。
白芊炯说过,朔宁帝未继位前与太子交好,后太子被害葬身于东宫,他才当上皇帝。
虽有说是他设计的,但大多证据都指向当年的五皇子,双方各有说法,真相早已不得而知。
只朔宁帝自上位后,每逢太子生忌都设坛祭拜上天为他祈福,又说过不愿再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继位多年只娶了一个皇后,生下三男一女,立次子为太子,这次的猎宫之行便只带了他和公主同行。
但是皇帝嘛,专一这种事还是听听就好。
先皇崇庆帝登基时不也一副爱国爱民的好模样,却渐渐将后宫填好填满,更有说他南下时强抢民妻,众人求助贺蕊,这才有死于她剑下的后续。
朔宁帝:“冒昧请问姑娘与这位公子的关系?”
是挺冒昧的,一路上都没说过话,忽然就问这些。
她虽觉得朔宁帝眼神正直,不像有什么异样情感,但还是小心一点好了。
她瞄了晨澈一眼,怯生生地回话:“回贵人,这位是我夫君,我们路过桃林觉得此处甚美,情不自禁走了进来,不知是否冲撞了贵人?”
晨澈差点吓得吐血,好一句夫君!这戏还在演吗?
他做口型问江靛欣:桃花仙子?
江靛欣轻轻摇头,也张开口,无声回应:妖女。
她笑着向晨澈抛了个媚眼,试图用念力传送剧本,她正演着一个被少侠自愿献出心脏而感动的妖女。
不知是否成功传递,反正晨澈忽然就将江靛欣推向树旁,又奔去捉起朔宁帝和小太子扔到她身侧,拔剑向前挥出一剑。
江靛欣跟了晨澈在江湖上走了半年,多少都被训练出反应,她立刻抱紧小太子,以身护他。
至于朔宁帝,他手上有剑,长于宫里的人多少都会一点武艺,至少有人近身也可挡去一两招。
江靛欣把小太子紧紧按在怀中,尽量不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小朋友看到血腥场面,自己则努力睁大眼睛,留意有没有人突袭而来。
朔宁帝渐觉招架不住,喘着气向江靛欣指路,说:“往那边走,我的人该在赶来的路上。”
江靛欣不敢轻易动身,本想向晨澈求助,却见他正被十几个人缠上,若多口问了将敌人吸引过来,恐怕会更危险。
太子还小,就算政变都是力保他以作傀儡……目标是朔宁帝!
她定了定神,抱起小太子拔腿就跑。
晨澈默默记着她逃去的方向,直到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集中精神狠攻上前。他本欲立刻追上,转念一想,这些刺客的目标本就是朔宁帝,只有先将这里的人彻底解决才能有个了结。
刺客的动作敏捷连贯,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刻接上,不留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又有两人跑向朔宁帝,晨澈往其中一人的方向扔出颗石子,那名刺客侧身避开,不料竟有根树枝与石子同时飞来,直直从他背后穿出前胸。
晨澈渐渐杀至朔宁帝跟前,挥刀斩下最后一个刺客,伸手把朔宁帝拉起:“没伤到吧?”
朔宁帝笑着摇头,目光柔和:“你长大了,七弟。”
***
另一边的江靛欣抱着小太子拼命跑,见到一身戎装的小队,先警惕地躲在树后,小声问:“你认得出那些人吗?”
小太子认出领头那个,附到她耳边:“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吴殿帅。”
江靛欣皱眉:“他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可他是父皇——”他意识到说漏嘴,急忙改口:“父亲的心腹。”
江靛欣也说不出什么确切原因,只直觉认为那个吴殿帅的神色怪异,不像是得信前来迎救,更像是正狩猎的豹子。
她压低声线:“我们回去,先确保你父亲无碍。”
小太子虽年岁不大,却深明她的担忧,乖巧地点了头,两人悄然往回走。
江靛欣迈着大步,小心走动以免发出声响,只林里枯叶甚多,即使有雨水作遮挡,她细碎的脚步声终是被发现了。
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对话声,江靛欣愈发害怕,忽觉肩上一痛,她咬牙忍住没往前扑去,只加紧力道把小太子抱紧,怕手上力道一松就把人抛出去。
“太子,我是来救你的!”
吴殿帅的声音在她俩身后飘来,如现在降下的雨水,冰冷冷的,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太子紧紧抓住她的衣袖,紧张地喊话:“你……你放下我吧!这样下去你也会被杀的!”
“闭嘴,小朋友不要乱说话!”
凭什么她总是要做被保护的那个?
她自认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独自逃去的场面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一个小朋友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就绝不会认输!
两人慌不择路,浑然不觉已绕出了桃林,往深山跑去,可天雨路滑,她肩又受了伤,江靛欣渐渐感到无力。
雷声低鸣,吓得小太子惊叫了声,紧箍住她脖子。
江靛欣分神之下踩到碎石,脚步一滑,两人双双向身侧的斜坡滚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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