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四个人赶路更舒适,晨澈特意挑了辆比较宽敞的马车,只是穿梭于华京城中,也仅能称为正常大小。
白剡银厚着脸皮指向城中最大的客栈,羞涩地望着晨澈:“我想要住那里。”
白芊炯:“师兄,要点脸。”
“不,为了让你住上房师兄可以稍微不要脸。”
江靛欣:“我只要有热水就好。”
晨澈默默取出钱袋递过去,决定不管。
他只要有地方睡就行。
贵为京中最大的客栈,上房内都各设有一个垦了池子的暗间,将外面的泉水引流至此做成活泉,温泉的热度适中,在寒冬里更是大大加了分。
几人很快就安排好住处,白芊炯没住过这么高级的客栈,立马拉着江靛欣一同入浴,房间内热雾氤氲,一旁端正地摆放了两套干净的衣衫,两个女生在趴浴池边上,全身疲倦随泉水一同流走。
“姐姐,我本打算沐浴后好好睡一觉,刚刚经过坛场看到有人才想起今日是冬至啊!”
冬至?
“冬至有什么值得庆祝吗?”江靛欣茫然问道。
“有哇!可多了!”白芊炯兴奋地举起手,水花四散:“北桏很重视冬至的,甚至比新年都要热闹。”
江靛欣泡在温泉,软软地嗯了声:“要去吗?”
见她激动地点头,江靛欣也有些期待,奸诈地道:“好,叫你哥哥带我们去!”
华京内细雪纷飞,朔宁帝服大裘而冕,立于坛场正中处。
朔宁帝登基后一改往年对冬至的态度,每年皆于此日举行例行朝会,接受满朝文武官的跪拜,及后移至坛场祭天地,以求来年顺境无灾,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乐声响彻云霄,天地合祭,街巷行人往来不绝,车马喧嚷。
渐渐地,人潮变得井然有序,红旗随风扬起,围观的百姓依次跪下,一切仪式隆重庄严。
江靛欣牵着白芊炯的手,她的手又小又软,碍于体内寒病未除,即便穿得厚重,手仍是冰冷冷的。
“姐姐,别握住我,会冻病的。”
“没事,我不怕冷。”
几人挑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既不用随百姓跪拜,同时能将整场仪式收归眼底。
执事者执酒立于坛右,跪读祝文,及后乐止又起,至唱奏终结,祭品皆奉,礼成。
对江靛欣来说,这样的祭祀很是新奇,且经历过解释不了的奇遇后,对这些鬼神之说更少了些抗拒。她抿嘴压住心底的兴奋,害怕被说像小孩见到新玩意般毫不稳重,轻拉了下晨澈的袖子,只想悄悄与他分享。
晨澈少见地没有察觉。
他挺身而立,视线直直望着朔宁帝。
“哥哥看得很入神。”白芊炯也看出他的异常,低声道。
冬日的北桏飞雪连连,每次降雪都如同猛兽出笼,铺天盖地的风啸撕裂苍穹,柳絮自天边推涌而来,张牙舞爪地将整片地覆上霜冻。
江靛欣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他……好像提过自己在北桏长大。”
晨澈出生于冬天,恰逢冬至。
他想起在北桏的日子并不好过,母亲有心病,他兄长也有心病。
下人说,那都是生他兄长时落下的病根,每看到他兄长都会瞪红了眼,又或发狂大吼乱扔东西。这样的病却在他出生后不久渐渐减退,母亲每次看到他都会笑得很温柔,而那些下人又会说,她的病似是痊愈了。
晨澈看着下人窃窃私语,在房门外驻足不前。没人知道母亲抬手招他过去时,低喃的是些什么话,他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不该生下你这祸害,若非你父亲,我还能过得好好的。
——我儿会替我好好折磨你。
——要活下去,可千万别活得好,你不值得幸福。
她说得小声,起初连他都听不清楚,只后来偷偷在书阁找到些残缺的心经口诀,顺势背下后五感便有所长进。
那些人都不知道,母亲最爱的始终是他兄长。
母亲一次都没有承认过他是亲儿子,笑得温柔的原因也很简单——
只是个毁她生命的陌生人,不足以牵动她情绪。
即使她不曾掐住自己的颈脖,即使她不曾痛打自己撒气,他却知道食物中苦得发涩的怪味,呛口辛辣的清水,又或寝室燃着刺鼻的薰香,都是兄长受她指使投下的毒药。
份量不多,足够让他疼痛欲绝。
后来的一年冬日,晨澈吃下一碗苦粥后,倒地晕去,闭眼前曾一度庆幸能解脱,却在雪地里躺了一天悠悠醒来。
他竟还活着。
晨澈踉跄回到房间,想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是非他不可,唯有他活下去才能做到的事。不但要他重回人间,更赐他一副奇异的身躯——酒量变得极差,服用再多的毒物都无法夺他性命,让他苟延残喘在这人世间。
他没告诉任何人,可兄长还是知道了,母亲死去的那天,银霜满地,兄长找到了他,灌了一杯毒酒,重复地说着母亲说过的话。
青石板很冷,外面雪意涔涔,醺人的酒香在鼻腔扩散,醉意一下涌上头,酒里毒性慢慢渗入经脉,他穿着单薄的衣服,额冒青筋,跪在地上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黑血,本该冷得刺骨,他却感到全身血液沸腾。
仅剩两人的话在耳畔回荡——千万别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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