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安静地在边上看着,直到坛场里如织的人潮有序地散去。
晨澈淡然开口:“我不喜欢冬天。”
江靛欣拍拍他的肩,见他不欲多说,安慰道:“我做点好吃的给你?”
“既来了北桏,倒不如入乡随俗,我们今夜守冬吧?”白剡银最见不得这种沉重的气氛,试探道:“来个不醉不休!”
“守冬?”江靛欣问:“类似守年吗?”
白芊炯:“对!我记得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还会给我们做汤团,暖一壸桂花酒坐到天亮。”
起旧事,白剡银也有些怀念:“师父做的团子又黏又糯,配着红糖姜汤,那味道真的很合。”
“就是都没见过有卖。”
“听起来不难做,我们买些材料回去做一些吧?”江靛欣:“看掌柜肯不肯把厨房借给我们。”
白剡银:“肯定借啊,今日大家都回家过节,客栈厨子也不在。”
江靛欣稍一沉思,拍手提议去寻些好酒,今夜喝个痛快。
晨澈听了有些犹豫,他喝不了酒,若只喝个三两杯就倒下,会不会太丢人?
不过看着兴奋的几人,又默默地跟上。
走走逛逛了大半天,桂花酒倒没有,却打听到外巷有一家人每年都会酿好些浓度不高的荔枝酒,若只供自酌数量不多,可以去该处问问能否买一些。
那户人家也是爽快人,本来就因为喜欢这酒的味道才不计麻烦每年酿造,一听到有人欣赏,二话不说便取了好几坛要直接赠与他们。
江靛欣连番坚持才说服那家人收了些银子,欢快地向他们告别。
时至黄昏,各人抱着酒坛慢慢前行,待回到客栈做好饭菜,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白剡银破开酒封,果酒的香甜瞬间飘到房间每一处,未进肚里先醉了两分,他一口气喝了几杯,看到江靛欣递了杯酒给晨澈,一手按下:“他身体受不得酒。”
晨澈挑了挑眉,没接。
“上次把脉发现体内有毒,却又很神奇地互相制衡。”
“就是这种味道!”白芊炯嗷呜地吃了一颗团子,一脸幸福地接话:“师父说过这体质难见,他一生也只遇过一个,算得上百毒不侵,却又视酒为毒物。”
江靛欣愣了愣,默默收回来抿过一小口。
原来他没骗自己呀。
真的是不怕毒。
“有点不同。”
晨澈趁着那两师兄妹讨论的期间,从她手中取过酒杯,解释道:“我并非天生如此,中毒后的迹象也都与常人无异,只性命无碍罢了。”
江靛欣担心地问:“你能喝酒吗?”
只见他点点头,径自把桌上的酒喝了,诚实道出:“只是酒量不好。”
江靛欣瞪着眼看他,不敢提醒他手上这杯……她喝过!
白剡银听了倍觉惊奇:“那可真没遇过,我记得那体质……反倒是酒水下肚会危及性命。”
江靛欣抱着酒坛咕噜咕噜地喝,紧张得不敢抬头,白剡银见状也放弃追问晨澈的身体,同样抱了一坛与她对饮,还开始猜起拳来。
白芊炯伸了个懒腰,看着半醉的两人,嘀咕了句:“什么守冬嘛,这样喝下去未到三更都倒下啦。”
明知道白剡银此刻不会听到,白芊炯还是和他说了句先回去歇息。
晨澈又抿了两杯酒,陪了白芊炯回房后就靠在外廊吹风醒酒。
他仅仅喝了三杯便觉脸颊发烫,竟就这样拿住杯子走了出来。
莹白的杯身先前被她握得微暖,边沿上那抹若隐若现的唇印……
明明只是果酒,这样的度数他本还能再多喝一点,却因为杯子的缘故,醉意愈盛,害他只能在这处吹着冷风醒酒。
“你不进去呀?”
他回首便见江靛欣抱着酒坛的样子,许是喝了不少,讲话有点黏糊,笑意比平常更甚。
想必是她身上满是酒味的关系,刚吹散的醉意又回来了。
“怎么出来了?”
“剡哥不行,喝了一坛就倒下去。”
“我也喝不了。”
“没要你陪喝呀。”江靛欣语气轻快,举起食指指向上方,问:“不是说会带我去屋顶吗?”
“现在?”
江靛欣猛地点头,抱住酒坛不放,晶亮的杏眼催促着晨澈把她带上高处。
晨澈认命地抱着人跃到屋顶,江靛欣不曾体验过,外加醉意上头,此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附近的楼房建得不高,却比起以前在高楼里都更接近月亮。
她木然地伸出手,试着去捕捞天边的亮光,意料之中地捉了个空,呆呆地望住手心,一动不动。
银月皎洁,凉风拂面。
江靛欣歪头看向晨澈,两人静默对视,满天星光随她的身影尽数纳入眼底,耳边只听到她软糯的声音轻轻地飘进他耳中。
“为什么不喜欢冬天?”
今日晨澈脸上的神色,是她从没见过的,故在醉醺醺的当下,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想要弄清楚原因。
她很在意,她很想知道更多他的事。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晨澈稍稍一顿,垂眸回道:“冬日有过太多不好的回忆。”
江靛欣慢慢地眨眼,似是在思考他的话,片刻才开口道:“那讲点开心的事?你出生的时节?”
“……也是冬天。”
晨澈淡声说:“冬至。”
她慢声细语地哦了一声,抬起酒坛喝下几口,望向晨澈:“可我……好似因此更喜欢冬天了……”
她眸光真挚,一双杏眼在月下灿然生辉。
不像假话。
晨澈喉结微动,颇有点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她没回答,手抬得很高,指向那轮明月:“我要,摘给我。”
晨澈点了点她额间,无奈地道:“你醉了。”
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江靛欣失落地垂下手,撅着嘴别过头不看他。
“看看你酒坛,就在里面。”
“没有哇。”她只看到自己的一张大脸。
晨澈无声笑笑,像哄小孩般,耐心地覆上她的手,调好酒坛的位置:“这样不就有了吗?”
“不要抢我的酒!明明你自己也有!”
他无视眼前人像小猫一样胡乱挥出的拳,轻易避开了,并掐她的脸一下,试图将人唤醒:“清醒点。”
“咦——”
江靛欣愈发疑惑,眉头皱得紧紧的,问他:“你没有酒啊?”
只她有吗?那便分他一口好了——
几乎是没任何犹豫地,江靛欣一手轻按在他膝盖,抬头往上吻去,像蜻蜓点水的一下,错落在他的唇角。
风里夹着细雪,吹散了冬日带来的伤痛,她轻呼的酒气重重渗进胸腔,抚平积累多年的伤疤。
浓浓夜色,璀璨夺目。
眼前人轻易地将一切黑暗驱散,剩下柔软的触感烙印在他记忆,让他眼中只容得下一人。
独她一个人。
“已经分、分给你了……”
江靛欣迅速缩了回去,继续紧抱着酒坛,眼神颇是委屈地,似在告诉他:做人不可贪心,再多要也没了。
晨澈本就微醺,看着她无害的样子更是戒心全无,不曾想——
这算是谁占谁的便宜啊?
江靛欣摇摇晃晃地扑上去,其实只撞到他的唇角,可这样也足够让他心跳一滞,连呼吸都愈发燥热,骤然失去思考能力。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吃醋般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靛欣打了个酒嗝,收紧手臂,泪眼汪汪,带着哭腔道:“小、小师弟不能多喝,会醉的呀!”
到底是谁醉了?
见她又要举起酒坛喝酒,晨澈率先把酒坛抢了过去,用力把人按在怀中阻止她胡乱扑腾。
压制住动作,却按不住她嘴上的叫嚷。
“干什么呀!”
“我要喝!”
“小师弟……好师弟!我的小师弟!”
“……你是坏蛋。”
“我不是都送了生辰礼物了吗——”
晨澈脑中瞬间空白一片,急忙扶住她肩膀把人推开,定定望着她。
江靛欣眼神渐明,笑意柔软,清晰地吐出一句话:“生辰快乐呀。”
月色衬出她柔和的轮廓,自晨澈怀中解放出来后,江靛欣便很认真地打量他。
她脑子糊成一片,却不妨碍欣赏眼前这人,他的双眼好看,鼻子高高,嘴唇比平常要红……
视线再往上便是晨澈红得厉害的耳朵,江靛欣觉得有趣,用食指点了点他的耳尖处,半眯起眼,弯起嘴角,吐出一句似醉犹醒的话:“美色撩人呀,小师弟。”
晨澈眸色一沈,深深吸了口气。
今夜定是不想让他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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