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苕茛准时从睡梦中醒来。十几年读书生活的六点闹钟,仿佛一个伴随他的诅咒,他已经无法在这个时间点到来之后再多睡一分钟。
苕茛从地铺上起身,平板床上的献忠还在睡。他穿好衣服,去后院里的水缸里舀了点水洗脸。天气寒冷,水冰冻刺骨,曾把他的手冻裂。他拉开门栓,旮旯一声拉开房门。一只脚踏出门槛,外面是早晨寒冷的空气。
回头看了一眼无人的客厅,苕茛把另一只脚也踏出门槛,合上了门,消失在逐渐热闹起来的城市街道远处。
......
时间来到中午,献忠已经在出差的路上。他沿着泥土路面策马飞驰,赶往东山岛。
此次任务由平江府人口部派出,要去杀一名官员。据说,他贪污腐败数额惊人,残暴虐待治下群众,背叛十诫十谕信仰,产生恶劣影响巨大。目前,他已畏罪潜逃至西山岛,自称“归隐”。
其实,这名官员在户部做事,档案上记载姓名为“江瑞”。他正值不惑之年,在平江府民间素有“当世海瑞”之美名,就连献忠也有所耳闻。最近他归隐西山岛,平江府群众纷纷表示遗憾。没想到,即使逃到小岛,他还是没被放过。
献忠抵达东山岛的码头,牵着马找到一处芦苇稀疏的地方,让马喝了点水,便将其拴在当地。这个码头的船只专门在东西山之间往返,平常多接待一些富于闲情逸致的士大夫,去岛上或者太湖上游玩。
湖面净如明镜,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波光,点缀着几叶扁舟。有的小船上有人在钓鱼。他们衣着亮丽,装备齐全,三五结伴,专门来感受亲近大自然的美。献忠一个人坐在小船上,前面有一个渔夫在撑竹竿,那渔夫也比一般的农民要体面许多。
即使在冬季,太湖仍是一眼望不到边;而坐落其中,湖水环绕的西山岛,正是士大夫归隐的好去处。这里风景优美,树木成荫,还有一个村子,可以给隐者提供食宿,虽然他们说是自给自足。
在码头上岸,立即有当地人迎上来给他献殷勤,提出带他游览西山岛,只收取一点点费用。“我想归隐,听说平江府的海瑞青天大老爷隐居在这座岛上,带我去见见他吧!”献忠微笑,拿出一块白银。
他们互相看了看,就点头同意了。献忠背着的苗刀有点惹眼,当地人习惯了士大夫佩剑,但那都是礼仪性的;而这把苗刀,怎么说,怕真是用来砍人的——他们中脑子转得太快的,已经开始猜到几分献忠的来意。
隐士的房屋在一片密林之中,木石结构,造型简朴而不失典雅,环境清洁宜人富有高尚意趣,一眼便能看出不是一般民房。屋外一小片菜地,种着大蒜和葱,但因为维护不善或肥力不足,看起来病恹恹的,不知道能种出什么。后来献忠发现,这座岛上有好多这样的木屋,已经实现了产业化收纳隐士,是西山岛居民致富的摇钱树。
献忠敲了敲门。不久,隐士趿着拖鞋,拿着一副凌乱的外表来开门:他的衣服没有系好,头发散着;尽管如此,他并不邋遢,同一般的农民之间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看到人口部的官员前来,他很惊讶,同时大概猜到了情况。“你…”
献忠把当地人打发走,说他要和隐士商量大事。之后,他带着隐士进屋,关上了门。
桌上放着纸笔,还有一小杯酒,用青花瓷盛着,那瓷器上面写有“大明宣德年间制”;隐士大概是正在写诗。“你是人口部派来的?”
献忠抽出苗刀。“对。既然是人口部,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我已经把所有证据都交出去了,也承诺今后不再过问政事…”他说。“我绝不与黑暗同流合污,却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他一心为民造福,不与他的同僚们“合作”,在府里频频产生矛盾,也不能很好落实上级的命令;后来还掌握了同僚们贪污腐败、暴虐无能的关键证据,声称要给皇帝上奏折。如此,便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小时候有人对我说,如果你觉得帝国不好,你就努力读书然后做官,去建设它;你若光明,帝国就不黑暗…到底是他错了,还是我错了,抑或所有人都错了?”
“对一些人来说,你就像韭菜地里的一颗杂草…”献忠有感而发。他或许想要建设帝国、改变帝国,但是帝国有它自己的运行方式,一直运行下去可能越来越糟,但是离了这方式,帝国须臾国之不国。
隐士最后的请求是让他北面而死。
对于平江府的地理位置来说,北面而死,意味着对皇帝的忠诚。献忠满足了他的愿望。
苗刀凌厉地斩下他的头颅,血飞溅到桌上,盖住了刚写好,或许还未经精雕细琢的绝句的尾联。献忠在门口贴上人口部的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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