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衣少年（三）

太监：果然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他冷笑一声，慢吞吞的爬下梯子，往那边走去。

他打开第一间房门，身影映在纱窗上的时候，原来那间耳房边放洒扫用具的阴影中，窜出两道人影来，悄无声息的纵跃上屋顶往西边去了。

妩姜他果然去那边找了。

刚才他们从屋顶跃下发现院子空旷，三面都有宽广平整的石径，无论从哪个方向逃离都会被人发现，而这一片的房屋都是各库存放物资和太监居住的卷棚顶，想在屋顶上跃下，不被人发觉是不可能的，妩姜一眼瞥见两间耳房放置洒扫用具的狭窄巷道，心念一动，拉着黑衣少年便钻了进去。

里面狭窄黑暗，又脏又臭，实在不是安身之处，所以当太监又折身进屋后，他们又上了屋顶。黑衣少年本想就此离去，但妩姜料到他们被人发现，必然会缩短交接时间，如果此时离去，还是很有可能撞上交接后的他们，于是顺手抓了一些他们踩碎的瓦楞，往东边方向一撒，再拉着黑衣少年缩进那个角落。等太监受了错误的引导，往东寻找，他们正好朝反方向而去，利用房屋的遮掩，顺利脱险。

妩姜本来有些小得意，但黑衣少年却只是从鼻中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南无笙：若非你多管闲事，哪里会有这样的麻烦？

妩姜难道让我看着她倒卖我们织染局的布帛而置之不理？

黑衣少年摇摇头。

南无笙：你别以为我们目前顺利脱身就是安全的，你这性子还会继续惹麻烦的，我看你还是就此罢手为妙。

妩姜既然被我瞧见，想让我置之不理，怎么可能？

想到过几日轻点布帛时，扶余掌司就有可能发现这件事，到时候若不揪出真凶，有可能大家都会受罚，妩姜不禁有些忧虑，开始琢磨起如何才能将此事告诉扶余掌司并让他相信。

黑衣少年知道，她这性子，劝也无用，便懒得再搭理她，只跟随她遮遮掩掩的继续穿廊过径，听妩姜解说这是到了哪里，那是到了哪里。对于妩姜的解说，黑衣少年毫无反应，她不禁有些纳闷，看起来他对道路竟是完全陌生，那他是怎么混进掖庭，进入诏狱的？这两个地方可都是皇宫禁地，不准人随便出入的。

妩姜并不知道，他进来时本是藏身在宫外向宫内收集潲水的空缸中，混进工来直接到达夜庭最深处的。

黑衣少年本以为只要登高跳远，将掖庭的曲径路线都记在心中，便一定能找到逃脱路线，没料到皇宫占地的宽广，道路的曲折远超出他的预料，以至于一个掖庭便九曲十八弯，有十库六局，无数进院子，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出处，幸好遇到了倒霉的妩姜，正好被他抓来带路。当然这些他是不能告诉妩姜的，他怕他得知自己不识路后，便使诈将自己带错路再甩掉。

妩姜不好，前方有灯火，似乎还有人声。

眼看着前方便是庭院尽头的月洞门，极目细辨几乎都能看见掖庭出口，可几星火光却从那边亮起来。黑衣少年耳聪目明，比妩姜更早发现，拉着她先隐身树影之后，有几分担忧的朝那边望去。

妩姜尚未听见声音，但已经隐隐看到远处有火光闪动。

他们屏息凝神又静观了片刻，见不远处灯火来去，甚至有整只列队提着灯笼的，正在渐渐靠近。但闻脚步错杂，人声鼎沸，似乎还有人自别的方向正在往那边集中，且呈合围之势，似乎要将掖庭出口封闭起来。

南无笙：他们这是做什么？

黑衣少年本能地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因此掖庭众宫人深夜集中封堵出口。

妩姜轻轻摇头，神色凝重，轻声告诉他，这是掖庭在戒严，必定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她无法再带他出去了。不仅如此，她还得赶紧回到自己房中去，一旦戒严，必然会四下查房，所有宫人都逃不脱检查。

黑衣少年见着架势，只能轻叹口气，知道今晚无论如何也出不去了。

南无笙：我送你回去吧，你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大道上返回，势必被人发现。

妩姜点点头，由他带自己种上树梢，在灌木乔木之间窜高伏低，然后跃上屋脊，在飞檐角兽之间前行。

妩姜前方就是织染局，我不能再送你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好好藏身，明晚等风声过去再来找我，我送你出去。

黑衣少年听她居然还不忘对自己的承诺，多少有几分感动，点了点头纵身上了就近的屋檐，想了想又俯下身来盯着妩姜，想要等她安全后再找地方躲藏。

夜色依然昏昧而静谧，织染局离掖庭出口尚远，那里灯火喧嚣，完全传播不到这里，虽然沿途他们也见到许多院落亮起灯火，但至少知染局这边还是黑暗一片。

妩姜离院门越近，心里越是渐渐宁定，寻思这会儿禁严的消息多半还未传到织染局，那么只要安然进屋，便可以避过查房的危机。

她蹑手蹑脚的走进院门，小心翼翼的推开侧门。陈旧的门扉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妩姜踏入院子的瞬间，呼吸为之凝滞，连全身血液都开始疯狂上涌，手足战栗起来。就在这一刹那，漆黑的织染局院落从各处次第亮起了明晃晃的灯笼，每盏灯笼后都明灭不定的映着一张面孔，眼神或疑惑，或震惊，或嘲讽，或不屑。但最令妩姜心悸的还是院落正中端端站着的掖庭令大人，而他身边那个神色冷峻，眼神中似乎都透着寒意的正是扶余掌司。管樾则神态恭敬，脸色苍白，低眉垂首的站在他们右侧。

待看清妩姜后，管樾倒吸一口凉气，但这种情形下，她唯有自保，挥手示意下，织染局的少女们迅速上前将妩姜团团包围。

妩姜这是怎么回事？

妩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目光环顾，却没有任何人给她答案。

她暗自分析着形势，并高速转念，想着眼前情势的各种可能以及应对措施。

人群中，邵沐嫣远远落在后头，嘴角微微一丝冷笑，眼神阴沉沉的看着妩姜，心里暗自得意，死丫头，果然是你，叫你坏我好事，这下看你如何应付。

妩姜的目光从人群中一一扫过，最终在重重叠叠中看见邵沐嫣，平素和她形影不离的那两名宫人也挤在一处，下意识的，她从邵沐嫣充满恶意的笑容中辨出了什么。

妩姜猜的没错，惊动整个掖庭，发起这场戒严的正是邵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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