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沐嫣与那太监交接后,始终心中忐忑,她确信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发现了自己却又躲藏起来。
这个暗中窥探的人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他是偶然发现了一次,还是从前就已察觉了什么,然后一直跟踪自己与太监交易,再打算向掖庭令或掌司姑姑汇报?又或者这个人故作神秘,只是为了拿捏住自己的把柄,将来想要要挟自己或是分一杯羹?无论哪种情况对她都是极其不利的。她就这么心事重重的走回织染局,各种猜疑,惊恐和愤怒的情绪交织,心中波澜起伏。
回到织染局,四下寂静无声,邵沐嫣很顺利的就回了房,自然也不敢掌灯,只在黑暗中摸索着翻上了自己的床铺,在这种情形下,她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邵沐嫣睁眼在床上翻来覆去,愁思百结,直到目力渐渐适应黑暗,他突然发现斜对面那张床铺上被褥叠着,竟没有人!自她悄悄回房到现在,起码过了一炷香时间,倘若那张床铺上有人起夜,这会儿早该回来了,那也就是……说那张床铺的主人和她一样,仍然夜半未归?这大半夜的,能上哪去?
邵沐嫣只要稍一思索,便想起那张床铺上睡的就是妩姜,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黄色油纸包这的鸡腿。
那该死的鸡腿……对,只有妩姜每天傍晚去诏狱送饭,才有机会在膳房进进出出,才有可能偷到鸡腿,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们这些掖庭宫人平素若非年节喜庆是没有可能吃到鸡腿的,只有妩姜这小丫头近日仗着管樾姑姑的信任,在膳房可以得些自由活动的机会。
那么,怀揣着鸡腿在房顶上偷窥她倒卖布帛的,必然是妩姜无疑。
不管那丫头抱着什么目的,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都绝不是件好事。等明日那丫头往管樾姑姑或扶余掌司那儿一告状她倒卖布帛之事被发觉,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何况她曾是堂堂一国公主,单这盗窃罪名传开去,她岂不是让北齐蒙羞?哪怕国已亡,但人犹在。北齐百姓若得知公主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她这辈子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怎么办?怎么办?邵沐嫣苦思冥想,咬牙切齿。
想了良久,邵沐嫣毅然起身,掌了一盏灯往外走去。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趁着妩姜尚未回来,她应该抢在前头,去告发布帛丢失之事。
砰砰砰!院门铜环,连续而有节奏的叩着。清月的撞击声在夜空中传开,虽然不响,但足以惊起值夜的宫人。
宫女:谁呀?
值夜宫人打着哈欠去开门,结果看见门外站着个提着油灯的小姑娘,再仔细分辨一下,这不是织染局那个亡国公主吗?叫什么来着?
只见这宫女从梦中惊醒,皱着眉,一脸不耐烦。
宫女:敲什么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当是你们北齐皇宫啊,大半夜的可以由得你自由来去?惊醒了掌司大人有你好看的!
这院落里住的是扶余掌司和几位监工的姑姑,身份地位在织染局颇高,连这值夜宫人也是贴身伺候扶余掌司的,因此言辞中虽带着蔑视和侮辱,邵沐嫣却也不敢得罪,只是暗自含恨的偷扫她几眼,将她记在了心里。
邵沐嫣表面上还是恭敬有礼的神色,不卑不亢。
邵沐嫣这位姑姑,劳烦您通传扶余掌司,我是织染局的邵沐嫣,深夜前来求见惊扰姑姑休息是为无理,但实在是因有事要禀报扶余掌司,不得不如此。
值夜宫人听她言辞有礼,倒是不好再出言贬损,只是扫了她一眼,气哼哼的说。
宫女: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明儿一早再来不成?这半夜的惊了掌司大人,小心剥你的皮。
邵沐嫣姑姑,此事有关贼人偷盗织染局布帛的事,非同小可,何况这贼人现在正在行盗窃之事,若延误时机只怕让贼人跑了!
宫女:什么?
宫女倒醒了一半,听闻是这么大的事,也不敢再耽搁,引着邵沐嫣去扶余掌司的住房,将他唤醒。
扶余掌司倒是没有那宫女那么大脾气,只是半夜披衣起床终究也少不了几分起床气,坐在床沿看着邵沐嫣的眼神冷峻分明,显然也颇为不满。
邵沐嫣扑通跪下,舌灿莲花,绘声绘色的讲起她事先编造好的故事。声称妩姜刚来织染局那几日,夜间总是悄悄出去,开始无意中发现,只当她是起夜,后来发现她久久不归,不觉起了疑心。今夜见妩姜行迹可疑的起床,邵沐嫣便悄悄跟随在后,竟然发现她去了织染局存放上好布帛的库房中,然后背着一个包袱从侧门出去。跟了一段路发现她竟然去了掌管布匹丝薄的广盈库,那边可是太监居所,邵沐嫣不方便再跟,只是瞧着妩姜行踪鬼祟地进了广盈库院落,与一个看起来是太监的人交接那个包袱。
扶余掌司听她说完,沉着脸静默片刻,眼神中并不全然相信。
扶余掌司:你确定那个人是妩姜?确定她背的是织染局的布帛?
邵沐嫣奴婢确信无疑之前。清点之时便有布帛丢失,姐妹们总心有疑虑,但因无证无据,也不好随便处置谁,这下倒是被抓了个现行……哦,对了,掌司大人若是不信,随奴婢去住处彻查,想必还能找到蛛丝马迹。而且奴婢匆匆赶回时,妩姜那丫头床铺还是空的,这会儿怕是还来得及去堵她一回。
扶余掌司沉吟着点一下头,然后又摇头,对值夜的宫人道。
扶余掌司:兹事体大,万一惊动她,将证据全部藏匿起来,倒是不好办,不如我与邵沐嫣先去她房中搜查,你去禀报掖庭令大人,让大人发令在掖庭各库各局戒严,最好能人赃并获。
居然只最先在各院落掌起灯,以掖庭令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宫人们的住处,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吓得一屋子年轻宫人都跳起来,有些还衣衫不整的哆嗦着跪下,有些则本能的缩成一团,惊恐的捂着被子。
宫人们住的是通铺一间大屋,面对面两排铺位,每排一个挨一个的睡,共有两排二十张铺,唯有妩姜那条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她整晚就没有回来过。
掖庭令和扶余掌司倒是没空理她们,指挥人直奔妩姜的床铺和放置衣物的箱匣,上上下下的搜索起来。宫人睡的床铺就那一人多宽的窄地,很快就翻了个底朝天,褥子底下正正地平铺着几块轻薄柔软,色泽鲜艳的尚好丝帛。
邵沐嫣脸上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下意识的掠过掖庭令和扶余掌司他们。只见掖庭令的脸色阴沉,扶余掌司虽然一贯是冰冷不尽人情的神色,但眼神中也燃起了一丝怒意。管樾的脸色更好似那几幅花花绿绿的丝帛,精彩纷呈。
织染局不止她一个监工,偏她手底下的人出了这样的事,之前才研制出豆绿染料的功劳,还不够抵这个过失。她胸中的一腔怒火都郁积着,想要倾泻在妩姜身上。
管樾:妩姜人呢?
管樾冷厉的眼神比平日更可怕十分,目光扫过之处,小宫女们纷纷跪下,谁也不敢作声,如一群受惊的小兽,连头都不敢抬,更无人应声。
管樾:没有人知道?!
邵沐嫣低着头,眼神不敢看管樾,但眸子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之色,她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她旁边的两个宫人,轻轻道。
邵沐嫣管姑姑,她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自然要瞒着大家的,多个同伙多个人分摊利益,我看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掖庭令:来人,哪怕翻遍掖庭每一个角落,都要将她搜出来!
邵沐嫣踏前一步,悄悄抬眼瞄了一下掖庭令,小心翼翼道。
邵沐嫣奴婢以为大人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搜,没准让她有了防备,万一她情急之下设法逃出宫去怎么办?不如在掖庭各出口戒严,将她的出路堵住,然后……静候着她回到织染局。
扶余掌司沉吟片刻,看着掖庭令,微一颔首,采纳了邵沐嫣的建议,除了掖庭出口各处戒严,各庭院开始准备查房,那是为了搜捕和妩姜交接的同伙。唯有织染局这边静谧如昔,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平静地等着妩姜自投罗网。
而浑然不知的妩姜还在想着要怎样查证揭发邵沐嫣盗卖的事,却没有想到自己已被落实罪名,来个人赃并获。
管樾踏前一步,提起刚从妩姜的床铺上搜到的那堆布帛,摔在她面前,厉声斥责。
管樾:怎么回事?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妩姜弯腰捡起那几块布帛在手里摩挲着,丝滑如水的触感在她指尖流过,她渐渐从不明所以的混沌情绪中沉淀下来,心智一点点清明。
这是一个贼喊捉贼的陷阱,只因邵沐嫣比她早回了织染局一步,便设下了这样一个坑等着她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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