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手捧珍馐佳肴鱼贯而入,依次将菜品轻放在红木璃龙纹百合台上,然后娉婷离去。
陌阳阳眼珠微动偷偷觑向上首与定国将军说笑的皇上。
不用这么夸张吧,阖宫都晓得她这个皇后当的可有可无,这般行事是怕大哥不知道么?
还是这人故意给她找茬,相信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他在坤宁宫摆宴的事就能让整个后宫都炸开锅,她这儿就又不得安宁了,“温柔贤淑”的温娘娘怕是又要为她费心研磨,挑灯谋划了…
兴许是未晏殊察觉到身边忽闪的目光,转头看向陌阳阳,脸上依旧是那份温文尔雅的笑。
陌阳阳一个抖激灵,忙埋下了脑袋,汗津津的小手攥着帕子,完全没有理解到未晏殊看她的意味。
未晏殊有些尴尬,笑了笑,忽然握住陌阳阳的手,嗓音如玉般温润沁人,“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他这话在外人看来是极体贴的,可到了陌阳阳耳朵里,着实教她冷汗岑岑,怕不是吃错药了他?更别说他还握着她的手。
感受到大哥也朝她看过来,陌阳阳双眼紧闭,稳了稳心神,才抬起头来,如小鹿般的秋水眸一下就撞进未晏殊眼睛里。他眼底笑意深了深,还是这么会装,就这些手段了吗?
“嗯?”他轻轻的一声,转瞬即逝,却似百转千回,直在陌阳阳心头打着转。她将帕子绞得更紧,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怕他,因为他从来都厌恶自己?
陌凡晟看着妹子怯生生的模样,眉宇间微不可查地一紧。
你总说的很好,就是这样么。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三个人都沉默着。反应迟钝如陌阳阳,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直视着未晏殊,弯了弯眼睛,脸上扬起明媚的笑颜,“皇上忘了?臣妾怕热,碰上今儿这样的天气,胃口也就淡了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哦?那是朕疏忽了。”未晏殊松开陌阳阳的手,拍了下大腿,挥手招来福忠。
福忠忙哈着腰到他身边,附耳听着。“寒部不是新上供了一批玉器么,里头有方寒玉制的榻来着,倒是不错,教人抬到坤宁宫,另外每月送到皇后这儿的冰多加一倍。”陌阳阳闻言抬头,眼睛里有些惊讶,目光恰好和未晏殊交到一处,又忙撇开脸不看他。
落在未晏殊眼睛里,倒有些气鼓鼓的意味。
未晏殊心里冷笑一声,像是存心隔应他们兄妹,道,“许是这暑热着实严峻,皇后难免精神不济,御膳房以后送来的吃食要多注意着些,降降皇后的火气,别的又说朕冷落了坤宁宫的人。”
陌阳阳眼睛瞪的大大地看他,我火气大?哈?我火气大?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哈?
你自己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倒是真想当个米虫,是你连当个米虫的机会都不给我,现在在哥哥跟前装什么装?还我火气大,一进门就这样也不知撒的哪门子气,我,我…
就在她满腹委屈不甘地瞪着未晏殊时,陌凡晟忽然轻斥一声,
“阳阳!”
不是皇后娘娘,是阳阳。
这声“阳阳”是叫给未晏殊听的。
陌阳阳在宫里头的境况他是知道的,只是无奈,未晏殊看似在朝堂上十分器重陌家,却也存了心思打压陌家。功高震主这句话,从来都是高悬在父亲和他头顶的一把利刃。
阳阳年纪小,很多事情上还不通透,好在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情,才没有中温贵妃的奸计。
但有时候,过分的小心反而让某些人看轻了他们陌家,觉得他们陌家是个好拿软的,偶尔露下爪子,也叫拿捏着他们的人知道,就是自家养的狗,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陌凡晟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朝未晏殊拱手行礼,
“皇上近日来为国事甚为操劳,臣忧心不已。早朝时又听徐尚书言,国不可一日无本,中宫需有子嗣明齐才可立根,臣深表赞同。娘娘年岁较轻,性子难免娇纵些,还请皇上以国本为重,谅解娘娘微瑕,好早日诞下龙子,早立国本。”
未晏殊看着揖手侍在一旁的陌凡晟,脸上仍是极温和的笑,眼底却如冬日里的寒潭一般森然。
这明面儿上是对他恭敬得很,就是不晓得心里头是不是也这么谦恭,兄妹俩这出双簧倒是唱的很好。
“爱卿多虑了,朕与阳阳感情极好,只是阳阳年岁还小,不忍她早早的受这苦楚,就想着等阳阳年纪大些再生育也不迟。”
说着未晏殊拉起陌阳阳的手,和煦地冲她笑了笑,又看向陌凡晟,语气略有些不快,“外头那帮老臣,为明齐打仗争江山的本事没多少,嚼舌根子倒是分外有一套,就说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插手的,爱卿莫要听信他人言,倒教自家人生分了。”
陌阳阳云里雾里地看他,怎么扯到生孩子这事儿上了?哥哥真是的,她怕未晏殊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往她这儿引,估计是母亲又给哥哥吹耳边风骂她了,真是的,生不了孩子又不是她的错。
“凡晟坐就是,朕当然也晓得立太子的重要。这是家宴,莫要拘束了。”未晏殊笑的分外爽朗,伸手搭在陌凡晟的肩膀上捏了捏,一副感情极好的样子。
陌凡晟依言落坐,“谢皇上。”他朝未晏殊略略拱手,笑意也越发深了,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什么不妥。
陌阳阳很识哥哥眼色,知道此时气氛看似热其实正冷,她从位子上站起来,也不管手上的汗了,提了筷子端着盘笨拙地夹起一只乳鸽替未晏殊布菜,保证自己是那副所谓“天家气度”。
未晏殊好像并不嫌弃,也完全忽视了方才的冷飕飕的气氛,津津有味地吃着陌阳阳布的菜,倒教她生出几分心虚来。
未晏殊兴致像是极好,拉着哥哥说前线的战事,两人还真像哥俩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就差吃酒划拳了…
一顿饭下来,陌阳阳和哥哥一句话也没说上,从头到尾都看着他俩说话。
她眼巴巴地望着哥哥,希望他能和她说些什么,什么都行。
她十四岁那年,大哥就去外头打仗了,直到现在才回京,她却连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得,此时委屈极了,但还是生生忍住了眼眶里打着转的清水。
陌凡晟温柔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间酸涩,自觉很是对不起妹子,但无法,谁让你是首辅的女儿,这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命运。
阳阳,别怪大哥狠心…
直到皇上和大哥离开,坤宁宫原先进来的一汪汪人都退了出去,陌阳阳还是在门口望着,眼泪终究是没落下来,也许是落的泪多了,发觉没什么用,也就再不哭了。
画棋手扶着陌阳阳,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将军如今已经回来了,总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琴书手攥着帕子,在陌阳阳和画棋的前头望着冗长的红墙金瓦,直到跟着皇上来的最后一个太监拐了弯儿,方才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回来。
“娘娘,皇上说了,今儿晚上要来坤宁宫过夜,我们还是早些准备着吧,可别再像中午一样,着急忙慌的,怠慢着了。”画棋握着陌阳阳的手,轻声询问着。
陌阳阳点了点头,由画棋搀着进去了。
画棋说得对,总会有见面的机会的,眼下还有一个更让她头疼的问题,未晏殊晚上要过来…
陌阳阳和画棋缓步走着,却见琴书嘴里呢喃着什么,瞧着倒有几分失魂落魄,她和画棋相视一眼,好像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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