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在师父身旁昏昏睡了过去,临近黄昏时才转醒过来。
此时,我被师父放在了床榻上,师父坐在床沿边像个木头桩子睡的深熟。本想去叫他,整个身躯却如同坚冰封固动弹不得,喉咙处像被东西塞住发不出半分声响。
焦灼万分时,眼前忽地掠过今天见到的红衣公子的面庞。明明是虚幻的残影,却显得格外真切。
“琉苏……琉苏……”
我突然脑壳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叫到。
这一叫把我吓得一身冷汗,他的名字我是怎么晓得的?
师父身子微微颤了颤,想是听到了我的叫喊,嘴里发出“啧啧“的嚼舌声,像是美梦惊醒有些意犹未尽。
师父作了个欠伸,一副没精打采的形状,道:“崽儿,在叫甚?是不是……啊”说着又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接道:“又泛春梦了?”
此时我仍然动弹不得,就把眼睛竭力睁大朝他瞪去。他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精神抖擞起来,忙来握我的手。许是觉得我的手十分冰凉,发出了声长长地惊叹:“哎?……“眉目随此惊叹缓缓皱起。
陡然间,师父肥大的手掌透出一缕红光,掌心之处如同烈火焚烧,烫热难耐。随而,一阵又一阵的灼热之气借着掌心传到了我的全身。
渐渐地,我身体各处的寒意被灼热之气驱散。师父见有了好转,便缓缓收回了手,镇定自若地看着我。
我头发和衣服此时都被汗水浸湿了,脸上的汗水还在拼了命地往下窜。良久以后,我定下神稳住战栗,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睛里逃了出来。
师父连忙将我扶起,来拭我的汪汪泪眼儿,苦口婆心道:“好了好了,不就是受了点风寒吗?大惊小怪的。”
我行事向来是潇洒,只是今日连续两次见到这种情景,委实受不住,便声泪俱下道:“方才……方才我又看到了那个红衣服的少年了,师父,他是不是来杀我们的?”
师父听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道:“傻孩子,那是你受了风寒做噩梦了,哪有什么红衣少年?为师怎没瞧到?”
听完他的话,我顿时便宽了心,深深钻进了他怀里。师父和我也凭添了几分亲近。
黄昏后,天空像个商人把星子和月齐齐兜售给了夜。
我吃了师父特地熬煮的去风寒的药,打算去后山走一趟,采些师父栽的茶泡水吃吃。
师父栽的茶无论色泽品相、香味口感都极为出众,加上他赋予了茶叶灵力使得更加出众。这些茶称为三界中的上品,上上品也无不可。
但我有个奇特的癖好。不爱喝晒过酿过的茶泡的水,反倒喜喝新鲜采的生茶,每日都需饮上几杯才可舒心。
师父说:“崽儿,你这癖好真是罕见。老夫活了几千年了,也没见过这等癖好,这新茶有啥味儿?”
我说:“我就喜没茶味的茶……”
他低估一句:“那就不叫茶喽。“便默不作声了,只是以后每每见我喝茶都会叹息几声。
师父今日熬药进进出出废了好些气力,加上耗损了不少灵力,就歇下了。现下我只得一人前去。
我施了个法,聚来些小巧可爱的晚萤在前头引路。
晚莹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还在放光明。夜路借着光晕行起来顺畅很多,没一会儿我便到了山后。
离茶园有一段路时,便闻见了四溢着的淡淡茶叶香气。
我到茶地,精挑细选地采了新茶便往木屋回赶。这时,天上的月亮比先前精神多了,又清又亮。这很难得,对月品茶是件趣事。
没到木屋,就远远听到了师父那惊天动地的鼾声。在夜里就像一阵猪嚎,听得我喜滋滋的。
木屋是待不得了,不则,今夜星月灿烂的大好光景就没了情趣。我用术法打了团火,煮了些柑露水泡适才采摘的新茶。随后,端上茶,屁颠屁颠地朝屋前的那片花地走去。
我刚来到山里时只会使种花之法。左手一挥,右手一放便在屋前弄出个琼花园来。
满园花色依偎在月光底下争相怒放。好一副别样美景,实在是好一副别样美景,别样得我已忘了自己也是朵琼花……
我找了处花间杂草地坐下,抿了口茶,香甜回味于口,诗兴大发:
“夜娇依绽寒风度,
一人悠看暮思躇;
悠幽月华拂清影,
萤荧上皎染琼灵。”
唔,我竟有作诗的天赋。
“好诗,好诗呀……小公子,你是在思什么躇什么啊?可愿与姐姐说道说道?”
突然,一阵女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声音空灵悠远蕴藏几分挑衅。
我一惊,便回身,顿时傻眼儿了。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此番正从天飞下,她形如月华,容颜如同月下的琼花动人心弦,
我起身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她轻柔地落在地面,落脚处伴有些许光晕。正淡淡笑着朝我走来,并钩起我的下巴,一副风流形状:“小公子,告诉姐姐,你可见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公子?”
看来今日所见并非幻觉,为摸摸底细,我作一副懵懂状,道:“见过……嗯……像是有见过………”
她猛然插道:“在何处见过?”
我扭捏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还未可知,我……”
她像是有些急了,和盘托出:“我是这月宫之上的琼华上仙,那公子是流苏上神,是姐姐的夫君,我们不是坏人。姐姐正在寻自己夫君,小公子,快告诉姐姐,他去了何处……”
琉苏,琼华,原来如此。她二神确实有趣,我瞥了一眼她的手,道:“你夫妻二神倒是默契啊,今早上那上神到我身前摸我的脸,叫着神仙姐姐你的名字。此番,神仙姐姐又来提着我的下巴寻夫君?”
话毕,她连忙收回手,一副矜持姿态,赧然一笑道:“默契,是默契,不则我们怎会是夫妻呢,呵呵。真是姐姐失礼了,失礼了……”然后,转为疑惑之色,不敢置信地接道,“但你方才说他找到你?唤我的名字?唤我的名字?”
别说他不敢信,小爷也不敢信啊,连瞎子也不会把一个大男人看成她这等美人吧。
我朝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似还有些疑虑,将我从上至下好生打量了一遍,才接道:“兴许,兴许……”应是想解释些什么,却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来。遂无奈道:“那,他此后去了何处?”
我左思思本打算说说今日转醒时的所见,但右想想,若说了,她恐会误解我爱上了她夫君,便作罢。慢条斯理答:
“我对你夫君说,他认错了人,他便一副愁容模样消失不见了,至于去了哪里……小生委实不晓得了。”
仙子或是为赔礼,亦或是为作答谢,赠了颗神丹:“小公子,这神丹可助你修行,你好好收着,对你往后修行很有帮助……”随即摆出一副思索模样。
我将丹药收好,朝她问道:“神仙姐姐,你与你的夫君是怎么穿过结界进得山里的?”
她思的深,久久未应答,我咳嗽一声,重些声调再次问去。她才似从九霄云外飞回来,淡淡道:“这山外的结界有些修为便能穿过,怎么?你出不去?”
我汗颜道:“嗯,我,我与师父诚然没姐姐这般修为,但这些年我们,我们也十分努力,可尽管如此还是出不去,神仙姐姐可否……”
话还未说完,她挥挥手道:“也罢,待本仙子找到夫君,自来帮你们……”然后,作了个告别的礼飞走了。
琼华仙子走后我乐得难眠。第二日实在耐不住性子早早地准备去找师父。
师父平日醒的早。醒后要禅坐半晌再去行那“撞树修行之法”。但近来他修行得也不十分勤了,应是修行了几千年无个果有些绝望了。
我很少见得他绝望,但有一回尤为难忘。也是那次,他的发须三日间全白了。
彼时,我懵懂无知,还不甚知晓自己作为琼花精对日光敏感的习性。我见师父日日勤勤恳恳修行便很是愧疚。打算也努努力,为日后冲破结界做些帮助和准备。
我第一次见师父将山上树木撞倒时,虽钦佩不已但十分着急。
我想,若每日如此,这片山恐要像他一样变成个秃驴。山秃不打紧,打紧的是,日后想在山中睡觉歇息,便无了遮阴的树儿,鸣唱的鸟儿了。
为此,我那晚忧愁了一夜。
等翌日醒来,我马不停蹄地跑去劝说他停止该种破坏世事的行为。可到那片林子时才发现,山已面目一新。于是我安心地在大石头上睡了一觉。
后来晓得,无花山灵力充沛,自然更替的速度异常迅速。
我知晓了山的特性,便打算开始好好修行,找了处没树荫的空地,在烈日之下晒了一日。那时。我本想着吸取日之精华,但等到黄昏,打算回去时才发现,整个身子像被抽空,虚脱不堪。身上的皮也像面糊皱软了下来。
那日,师父见我一日未归,便开始整山整山的寻。
寻到时,我已无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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