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所鼓吹的天地君亲师以及孔孟之道周公之礼,潘岸是一字也不肯信,他深知这班人肯伏在他的脚下三呼万岁,与什么真龙天子之说全无干系,他们所畏惧的,不过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家大权而已,所以官场中人日日苦心经营,为的也就是那名利二字,苦说此心坦荡无欲无求,那又何苦来这混水中趟这一遭?
潘岸看多了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对裴舟的恬淡冷漠宠辱不惊更觉猜忌,这个人,这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具之下,却不知藏了些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正在暗自揣度间,忽听镇南王潘旭轻笑了一声道:“皇上这般魂不守舍,莫非是人在心不在,这一缕神魂,却不知留在了后宫哪位佳丽身上。”
潘旭乃是当今圣上的异母胞弟,为人十分谦和风趣,潘岸心性多疑喜怒无常,也只有潘旭敢与他说笑,潘岸待他毕竟异于旁人,几次被他当堂顶撞,竟也从未怪罪于他。
谁知他话音未落,潘岸便沉了脸道:“朕与后宫嫔妃之事,也可以让你拿来取笑么?”
潘旭怔了一怔,他哪知皇上一心所念的,与那后宫三千佳丽全无关系,真正是一头撞在了刀口上,忙离席跪伏道:“臣弟不知深浅轻重,还望皇兄恕罪。”
潘岸满腹邪火被他一口一个皇兄念的如风拂面,全没了志气,挥了一挥手道:“平身吧,朕就看不得你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潘旭却涎了脸笑道:“这满朝文武,人人肃穆,也只有臣弟肯为皇上解闷了。”
潘岸展颜一笑道:“罢了罢了,偏生圣祖皇帝一世英名,却得了你这么个活宝出来。”
异常冷落的气氛被镇南王这一闹,才显出了几分热络来,那隶部尚书景严便趁机笑道:“皇上,有酒而无诗,未免失之风雅,倒不如让在座各位大人各自口占一绝,以添意趣。”
潘旭抢先叫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明知本王胸无点墨,偏偏要弄出这么个馊主义来。”
众人顿时哄笑一片。潘岸忍俊不禁道:“平日里不肯好好读书,现在又怨得哪个,这开篇一首,就由你来做了。”
潘旭叫一声苦也,抓耳搔腮思忖半晌,望着那满树的梅花呆呆道:“这花开得好稀奇——”
满座臣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面红耳赤,几乎得了内伤。潘岸也是连叹带笑,对这个活宝弟弟全无办法。偶尔一挑眼,见裴舟一手把玩着琉璃酒盏,眼帘低垂,几乎透明的脸上全不见喜怒哀乐,一股嫌恶之意顿时涌上心头。
潘旭的第二句名诗却已轰热出炉,摇头晃脑的念道:“一朵一朵大如梨````````”
这一下不要紧,景严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噗的一声全喷在了地上。忙拽了潘旭道:“王爷,这下面两句,就由微臣来代劳吧。”
也不待他推辞,便开口念道:“虽似梨花犹胜雪,何劳织女借羽衣。”
满座公候轰然叫了一声好,纷纷赞道:“王爷开篇两句风流奇趣,景大人这结语也做得妙极。”
潘旭怎不知景严是替他遮丑,笑着揽了他的手道:“景大人援手之恩,改日小王定要好好谢过。”
景严苦笑道:“王爷饶了卑职吧。”
旁人哪里知道他们是话里有话,嘻笑喧闹间,云阳候叶岳低唤了一声道:“有了。”
旋即听他念道:“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宫阕傍溪桥,不知近水先发花,疑是经冬雪未消。”
众人拍手笑道:“不愧是惊才羡艳的叶小候爷,当真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啊。”
潘岸也唤人备了御酒赐上席前。那叶小候本来面皮极薄,被众人一赞,早已是红着一张脸,几乎要钻到桌下面去。
在桌众人纷纷念了诗句,皆是四平八稳的平庸之作,听得潘岸昏昏沉沉,几乎要睡了过去。忽听长平候江群道:“早闻裴大人少年成名,才气非凡,怎么到了皇上面前却成没嘴的葫芦了。”
裴舟不喜于当今圣上,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因而这班朝臣,也难免趋炎附势,寻了机会就要奚落他。偏是裴舟这个人,性如秋水,沉静自制,任人怎样挑拨,也全不往脸上去,淡淡应了一声道:“候爷所说,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卑职专注于公务,再无心于诗词歌舞之间。”
江群哗然笑道:“大家听听,一名刑部小隶,竟有脸在你我面前提着专注二字,却不知严大人专注的是何等大事。”
裴舟道:“事无巨细,俱是为皇上分忧,卑职生性愚钝,难免要多花些时个在公务上,却让候爷见笑了。”
菩萨痣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