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尹颉微微皱眉,脑中回想灯会那天泠弦撞倒的人,虽然那天两个人走得急,被撞倒的人脸上也不干净,但依然可以看出眼前的人就是他。
那人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小人拜见镇南王,小人乃三皇子座下一名暗卫。”李尹颉心里也对这事摸出来了个底,不再屑于看他,对李诺说:“臣惶恐,三皇子竟大费周章利用暗卫来探查臣的行踪,就为了抓住臣的把柄,为了臣一面之言助您登太子一位?”
三皇子原本冷着脸,听他说完,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起来,接着还是冷笑一声:“镇南王果然如我所想,这次称不上一个局,但希望镇南王能好好想清楚。我这人直爽,自然不愿与你拐弯抹角,目的你也清楚,你只要愿意帮扶我一把,助我登上太子一位,本王日后定会待你不薄。况且,以你的才能,怎么会止步于镇南王一步呢?”
“皇上多年不定下太子的人选,想必是深思熟虑过,您认为臣的权力再高,臣对皇上说您一百个好也是无济于事的。”李尹颉很久就想过会有几个皇子不服气,还是要来他这里试试看,“陛下何必在臣身上抓把柄,您倒不如想想有什么于皇上来说重要的权臣,可以撬动皇上的想法的人,您倒是可以一试。”李尹颉似乎之前也是用这些话来搪塞这些人的。
李诺当然不是个傻子,听着他的套话心里也琢磨着。李尹颉当年十五岁就随父亲打仗一举成名,后来也打了不少胜仗,天下皆知李尹颉这个位置坐的当之无愧,他二十一岁时,西城闹灾荒,那的百姓病的病死,饿的饿死,李尹颉听到消息也是随几位大臣在朝上让皇上开粮仓,发救济粮,李尹颉拿出府中的钱救济了西城边域不能接到救济粮的多村百姓。李尹颉至今已经无至亲在身边,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弱点可以让人一举攻破,李诺从未对他掉以轻心,便让这个叫赵骞的暗卫盯着他。谁曾想,就在几个月前,赵骞就碰到他和一名衣着不俗的女子出现在灯会上。他中枪回府不过一年,朝上也有些时日没消停过了,他没理由再制造什么风浪或做出什么抱起砖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李诺知道后也不能完全确信,依然让他跟着,赵骞又跟了几个月,发现李尹颉常无事时出府,去的地方有严密看守,他也不便进入。这样一来,李尹颉与不明女子之间有情在李诺这里也是坐实了。
“镇南王果然思虑颇多,但是,这件事你可以无所谓,若我将这件事告诉陛下,那名女子会不会因为私通皇室重臣,处以重罚。”李诺这人就是喜欢抓人把柄,毕竟没有人是可以永远完美的。只是这个方法耗时长,不易成功。
李尹颉从他们两个人嘴里差不多听出来了,他们两个还没查明他们口中的女子是谁,也没明白他和她之间到底有点什么,是不是真的有事。但是他们大概只知道她出身不凡,与他有染。只有李尹颉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伤她一寸,可是皇帝就不一样了,她可能会受鞭刑,可能被关进地牢,让她背负一生骂名。
李尹颉感觉自己脖子发酸,这也许恰好违背了他父亲曾说的,何人何物都不得思念入心,不能让这些成为别人拿捏你的死穴,皇宫的人都是无情,唯权位至上。
可是他现在好像有些怕了,也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说了,这些年也有被威胁过,但是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李诺笑着说:“镇南王确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还希望下次镇南王来可以带来好消息。”谁都知道他的好消息是什么,但是这个好消息在日后有没有用只是另说了。
李尹颉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李诺既然来找过他,那么其他几个宫的自然要眼红,有他一个人放暗卫在他眼前,其他宫的主也不会做的比他少,李诺发现了他泠弦的事,那也就会被其他人发现。他也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对她做出点什么。
他现在的脑子里有些乱,甚至不知道应该先把其他几个宫的主安排了,还是去把泠弦那边的事安顿好。
要有人说过,将士为国而死也不能为情所困。可偏偏李尹颉是个上了战场的将军,还是不愿在朝廷间纠缠。他这次打算赌一把。
他回府后和宋安交代了一些事就赶忙去了锁秋宫。
今天的温度不高,但阳光很好,锁秋宫的正门开着,泠弦难得捞个平静,躺在前院的躺椅上看书,七姑姑不知道又去哪忙活着了,泠弦这时候并不想看见她,说不准给她带来一堆案本还是书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泠弦耳朵灵得很,右手原本缓缓晃动的圆扇往腿上一放,忙侧过身子向一边看去,细看来的人,就咧开嘴笑了。
李尹颉来的匆忙,心里顾虑重重,可看见泠弦好看的笑,心里也安稳了许多。泠弦把书一合就扔在了躺椅上,她穿的不多,活动也灵便,长宽的袖子却不小心挂在躺椅的扶手上。
泠弦上前问他:“上次就告诉你可以带着令牌来的,你怎么又翻墙。”虽说李尹颉轻功一流,但泠弦怕他翻墙被发现就让他带着皇帝的令牌来,李尹颉忍不住笑着说:“你以为皇帝的令牌很好拿吗?”还轻轻拿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他喜欢这样逗她。
泠弦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两个人已经相处很久了,泠弦在他面前也不似初次见面时那么拘谨,反而像个没有心事的普通女孩。
李尹颉没有忘记自己来要说什么:“我今早见了三皇子,他的暗卫之前跟踪我,发现了我和你之间有关系,他想拿这件事来做为威胁我的一个把柄,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往后几日不能来这里了。”李尹颉把所有的一口气说完,泠弦愣了愣,有些不解的开口说:“三皇子?他能拿我怎么样?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个威胁你?”
泠弦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想到什么,高声说:“我想起来了!我昨天听说皇帝要在年底立太子,他把这件事情拿在手里就可以让你帮他引荐,你若是不帮他,他便告诉皇上,那样皇帝就会治我们两个得罪!这群人果然可恶,为了皇位连暗卫都要动用!”
李尹颉听了扶住她的两臂,说:“所以这几天你就在这好好待着,我也不回来找你,我得把皇上那里摆平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一旦暴露,影响到的不仅仅是两个人。李尹颉要离开事,泠弦叫住了他,说:“过了这一年,我就要去三仙山了。”她顿了顿,看李尹颉没有反应,有解释到:“每个圣女十七岁时都要去,一年里没有参拜,也不会进宫,你不要来锁秋宫,被抓到了是死罪。”泠弦这些话说的平淡,没有什么波澜,可是眼睛里闪过的不舍真的藏不住。
风吹过两人,泠弦的发丝飘起,阳光刺破云层,泠弦的发尾带着自然的淡淡的棕色,身上的檀木香飘到李尹颉鼻尖,时间静止的瞬间好像两人不会被什么打扰。李尹颉伸手摸摸她的头,轻轻说:“等我。”
李尹颉回府后,果然有好几个宫里都有人来请,但都被宋安劝退了。宋安见主上回来了便让侍女去烧茶,李尹颉坐在凳子上,问站在一旁的宋安:“圣女为什么每到十七岁就要去三仙山?”宋安的母亲很信这个东西,他知道的也不少,宋安说:“臣听说圣女十七进山闭关是为了净身,洗去之前这些年身上粘的世俗气。”
“那她们都在那干什么?”李尹颉还要追问,宋安也只是回答他:“每天阅经书,打坐,但是不需要处理朝政,不用接受参拜,不必忧心国家是否有祸患。”李尹颉听着但没有说话。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过去,李尹颉解决了好几个皇子对他的各种贿赂和威胁,除了参拜没有去特意找过泠弦,两人每次都是匆匆的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很快天气就冷下来了,下了几场雪,灯会一拖再拖,没有如期举行,李择世大约在第二场雪时就被太医提醒过身体的问题,太医给出的结果和用药都不少,但年纪大又操劳过度,病情已经无法控制,如今,李择世撑着身体,在这一年年末办了一次宴会。名门世家,后妃皇子,朝上重臣都有参加。
李择世身体欠佳,宴会开始一盏茶的时间才到场,吴公公进大殿后,在场的人都站起来等待李择世进殿,可谁都没想到,进来的人一身白衣,步摇发出脆响,朱唇细眉,衣袖上的金丝绣纹华丽,不比皇后身上的华服差。泠弦步伐轻盈的走到大殿中央,转身庄重的回了众臣一礼,虽弯下身子,但比谁弯的都浅。这是南仲国的一个成文规定,统治者要受人行礼,除此之外,权位越低的人行礼要比高其一等的人更低,从站立拱手礼到直跪拱手礼到直跪叩拜礼,到坐跪拱手礼再到坐跪叩拜礼,同位人行同等礼数。
众人看着泠弦走进来,不免有些惊讶,李尹颉看到后心里多了些不安,泠弦站在大殿中央,高声对着所有人说:“诸位久等了,今日陛下身体不适,无法到大殿与诸位同乐,故陛下特请臣女来大殿向诸位宣布太子的人选。”这段话一说出口,在场的部分人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对圣女的话并不完全信任,但看到她身后的吴公公也没有想什么,吴公公每日时时刻刻都要关注皇帝的行动。
泠弦侧过身拿过吴公公手中的圣旨,众人跪下接旨,泠弦一字一字的念着上面的每一句话,直到最后一句:“朕今日立……”泠弦顿了一下,眼中多了一分震惊,又分开嘴唇,继续说:“李云贞为太子。”
这次,众人表面是平静的,心里都咯噔一下,李云贞接旨后和众人一起站起来,平静的好像这件事的主人公与他无关。殿中再次一片哗然,原本还在争抢太子位置的皇子现在也愤怒又不可置信,泠弦也有些惊慌,看向已经面色严肃的李尹颉。
李云贞是谁,李择世当年血洗朝堂杀死了很多兄弟,其中,他的二哥,是试图阻止他的行动的人,他的二哥比他大了七岁左右,只有三十三岁,有一个三岁的儿子,皇宫内乱时,连同母亲被送出宫。后来李尹颉登位一年后,政局稳定下来,以皇侄的身份接回来。在之后给了他东北一部让他管理,后来给了他东部的大部分治理的权力。现在他的处境是与李敏同盟,可结果令人无法理解。
泠弦作为圣女,每次参拜都能看到很多重臣,李云贞也参加参拜。他的行为作风并不是很让人接受,体态没有像一些皇子有所保持,也有传闻说偏爱一些山珍海味,有时会突然脾气暴躁,对身边的奴婢打骂,砸东西。
这些仅仅是传闻,外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多多少少对他有些意见。
李尹颉也因为一些事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宴会不久就结束了,泠弦与李尹颉走在殿外的路上,泠弦低头沉思着,脚尖时时踢开脚边的石头。
“你也很奇怪吧,为什么老皇帝要让这个不出名的侄子来当太子,而且允许他在他驾崩后直接继位。”李尹颉提出了泠弦从刚才开始的疑惑。
“嗯,”泠弦顿了顿,抬起头又说“李云贞就我看来,品行并不是其他皇子中最出众的,所达到的成就也并不是最高的,甚至有些政事在他手里没有完全得到妥当的处理。我再看文书时也见过一些朝中文臣武将对他的不满。”“老皇帝让他做太子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听闻他当年在外面呆的那一年是在一个庙里,学了一些圣经,学到了一些一般宫中的人不会的功夫,而宫中一些皇子,比如老四李云峰就不信神佛什么的,也有反对的官员,老皇帝重视信仰这个东西,所以沿用先帝立下的的圣女制,他不希望他的信仰被人冒犯,所以他用李云贞来帮他完成自己的这些制度。”
“治国不可失民心,倘若下一任天子的信念与已沿用多年的制度相冲突,再次制度改革,民心因国家内部和外国外部冲突同时刺激。”泠弦看着眼前的渐渐清晰的灯笼,突然停住了话语。
七姑姑从西梧殿出来,那是宫人一起休息的一个偏殿,七姑姑和泠弦来了皇宫之后就被吴公公遣退了。七姑姑从远处走来,预示着泠弦要走了,而且她不希望泠弦经常和李尹颉在一起,她常碰到李尹颉,但没找他麻烦,总对他说:“李将军不该来这种地方,还望您自重。”他看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李择世一大早就把李尹颉叫到尚书房,李尹颉刚刚行了个礼,李择世把手里的毛笔按到砚台上,看了看李尹颉又叹了口气,沉声说:“爱卿驰骋沙场多年,立下赫赫战功,果然是个敢想敢做的人。”说完抬眼看了看李尹颉的反应,但李尹颉保持着自己的动作没有动,他又抬高声音:“爱卿在朝中行事多年,怎能不知与圣女私通乃死罪,他人都不敢肖想的事,不知爱卿做了之后是否敢当!”
李尹颉听着他一句句说着,心里也没琢磨出来到底怎么解决,他不知道现在要不要解释了,他的解释会无力,也会影响太多的人。尚书房再次陷入沉静,李择世下旨,让泠弦即日前往三仙山,派禁卫护送,其中还有李尹颉。
泠弦是未时启程的,她知道了李择世找李尹颉的事情,她也不明白李择世还让他来护送是为什么。
去三仙山的路程绕过山路,减少碰到山贼的可能性,只是绕了些路。至于为什么去的是三仙山。因为这里传说在远古时是生灵诞生的地方,富有灵气,圣女来这里之后可以为人们带来更多的福气。很多圣女从这里出来之后变得格外清冷,不愿与人接触,甚至一年间不曾见过的不重要的人也都忘记了。
一路上马车还算平稳,泠弦心里有些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总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是不是坐在马车里,悄悄掀开床上盖的厚帘子,看着一路骑马护送自己的将军,李尹颉能感觉到她在偷看他,慢慢靠近马车,低声说:“帘子盖上。”声音不大但态度很强硬,泠弦也听他的话。
马车到了三仙山顶的一个庙前停下,这个庙就是泠弦要在呆上整整一年的地方。李尹颉从马上下来,观察四周都没有危险便掀开帘子想扶着泠弦从车上下来,可七姑姑抢先一步伸出手,泠弦两脚刚着地,转身面朝李尹颉,半蹲行了礼:“多谢镇南王一路护送。”这是不合礼数的,本应在泠弦进庙时众人下跪行礼。
七姑姑站在一旁欲伸手阻止,结果竟什么也没说。李尹颉拿出两个瓷兔递到泠弦手里,两只大小不大的瓷兔,两只放在一起只有李尹颉的手掌那么多,泠弦看着有奇特花纹的兔子就想起之前李尹颉在锁秋宫后山上和她抓到的那只兔子,他们在后山上玩过很多,还抓过蛐蛐。
泠弦看着两只瓷兔笑,李尹颉也满眼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在泠弦快要进庙时,和其他禁卫一样单膝下跪,大声说:“恭送圣女入庙,圣女永安。”在泠弦听来,李尹颉的声音在人群中好像格外特别,她在踏入庙门时再次回头看向那个单膝下跪的男人,双手紧握住两只瓷兔,她要记住他,要记住他的声音,面貌,要记住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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