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违反了世人都不曾违反的禁忌,她也因此开始尝试让他走近自己,唯独是他。”
一年有四次灯会,每次灯会代表着每个季节不同的意义,这次灯会在秋末。这天的热闹氛围也许只有在当时才能体会到。
皇宫的各部侍卫来回调换了好几批,位置来回改动,侍女长带各部侍女准备大堂上的各种东西,浣衣局的人加快宫中众人服装准备。
这一天的辰时,宫中各后妃总会让侍女去御花园找着好看的花回来,准备一个花瓶插花,这个每次灯会时都要做的,像种习俗。传闻是梁皇后喜欢插花,所以皇帝专门把梁皇后的贤德宫里插花的瓶子换成金制的,这是说起来多少让人觉得荒唐。皇子可以被允许白天时出宫,除四皇子要被言贵妃留在鸿凤宫,好像是怕在外面浪荡晚上回不来。
百姓街道上有早市,这一天异常热闹,东西比平时也多,长辈都会带着小孩出来玩。这一天没有晚市,晚市融入晚上的灯会中。
大约在太阳落山之后,差不多巳时,灯会就已经完全热闹起来了,街边小贩有推车、扛架、摆摊的各种形式,卖东西的花样也多,每隔不远处会有卖艺的,普通百姓看到精彩的还能给几个赏钱,茶楼里听书听曲的人也不少,有人能在这里面呆一宿。
到处都是喧哗吵闹,但此时的锁秋宫里一片寂静。泠弦与七姑姑面对面跪坐,七姑姑手里拿着书,嘴里不停念着书上的句子,泠弦一声不吭,就是安安静静的听,眼睛盯着两个人之间当着的长竹板。
读完,七姑姑放下书,抬眼看着泠弦说:“刚才读的都记住了吗。”不是询问的语气,感觉毋庸置疑,都是泠弦应该背下来的。泠弦闭上眼睛低下头,开始大声背诵刚才被读出来的句子,这是前几天新送来的书,泠弦又要背书了,如果背错了就要被竹板打手重新开始。泠弦身侧的蜡烛被风吹得乱晃,光摇摇晃晃的映在她的脸上。此时锁秋宫内的侍女侍卫都休息了,只剩泠弦和七姑姑两个人,宫中除了背书声和时时传来的竹板声也没有太大声响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人。泠弦终于把这一天要背的一本书背完了,好在她很聪明,背书快,不然现在手恐怕要被打的皮都绽开了。
差不多三更了,泠弦终于可以睡觉了,可是她躺在床上一点都没有困意,只好自己跑下床从书架上拿本书下来看,她长得不算很高,只有一米六五一米六六左右,够不到太高的书。
她散着头发坐在床边,用被子盖住腿,上半身靠在柱子上,幔帐被拉起来一半,蜡烛和月亮的光交映在屋子里,没有特别亮,但能不费劲就看清书上的字。
突然听见后窗有声音,像是有人在敲窗框,然后扔了一块银子,泠弦看着越发古怪,谨慎的走到窗边捡起那块银子,那人在窗外轻声叫道:“秀馨!”泠弦一听这个称呼,猛的抬起头看向窗外的人,是李尹颉。泠弦一眼认出来他,不由睁大眼睛,低声说:“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来这的!”
李尹颉听了她的话好像毫不担心:“多穿些衣服,外面天凉。”说着就给泠弦披上披风,准备拉着她往外走。泠弦用力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尽力和他保持距离,压低声音说:“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若再这样我就喊人来抓你了!”
泠弦厉色的面对他,李尹颉坐在窗口,也没进屋里,轻轻对她解释:“别怕,上次我说过要带你出去看看。今天刚好是灯会,去看一眼就回来。”泠弦回忆了一下,想起他在上次走之前好像是说过,是她没当真罢了。
“我不能出去,如果让姑姑知道了,会被打板子,关禁闭。”泠弦依然立场坚定,脱下刚才被披上的披风,坐回床上。李尹颉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自己两手空空的回去,他两腿一迈就进屋了,泠弦转身看他,神色还是有些严肃,又对他说到:“我没有允许你进来,你这样可是擅闯女子闺房!”“我上次来就进过一次了,这次不也是光明正大的进来了吗。”“不曾想皇室的人会这般没有规律,就算如此,你也应该按尊卑见到我给我行一礼。”
李尹颉心想着圣女怎么都这么计较小细节,再这样纠结下去天都快亮了,这次不去,下次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来看她。
泠弦又想张嘴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我们就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热闹,瞧瞧灯会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一会儿我就送你回来。”李尹颉依然耐心的想说服她,可能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弄清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泠弦再怎么说还是个小孩,而且对外面的好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仔细琢磨了一下,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放弃规矩什么的了,说:“那只能一会儿,等天快亮时就得回来了,不然被发现了,咱们两个都得遭殃。”
泠弦坐在床上,扣着手说完这些话,李尹颉单膝跪在她面前,仔细听完眼前还略带稚嫩的女孩说完话,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发自内心的高兴,至于高兴什么,谁也不知道,应该是百感交集吧。
李尹颉就拉着泠弦的手,顺着月光穿过他来时走过的路,一路走到市集上。泠弦惊讶于眼前的模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此时眼前的景观和锁秋宫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这时候市集杂乱,各种东西都有,骑马,坐马车,步行,赶驴的形态各异的人。衣着有简朴,有华贵,有普通百姓也有一些达官贵人。卖的一些东西也有平日见不到的玩意儿。
这一切的一切在泠弦看来都是新奇的,每一样东西都很新鲜,明明十几岁的大姑娘却和身边疯疯闹闹的孩童一般感到一切都那么新奇。
李尹颉就紧紧牵着她的手,怕人流将两人挤散。李尹颉的手比泠弦的大很多,泠弦不由的向李尹颉身边靠近,感觉很有安全感,泠弦在市集中走着,渐渐放下原来的架子,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十指交错。
泠弦感觉自己这时候好像真的融入到普通百姓的生活中,可这只是皮毛。
李尹颉拉着她停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前,掏出出府之前特意带在身上的钱,给泠弦买了两串糖葫芦。泠弦吃尽山珍海味,这样普通的食物却不曾接触。她从李尹颉手里接过一串山楂,轻轻咬下一个,吃到嘴里酸酸甜甜,李尹颉侧了侧头,面带笑容的问她:“怎么样?好吃吗?”泠弦笑得灿烂,用力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山楂。
此时的泠弦在李尹颉眼里不再的俯瞰众生的圣女,只是一下没有见过新奇事物的孩子,就是要宠着,女孩就是天真才可爱的。他甚至是想到,如果他没有生在皇宫,她也没有被选为圣女,两个人都是市井中的普通百姓,那他可能就可以等她长大,等她愿意,和她有一个家,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事实总是差强人意,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可以实现的。
一路上泠弦看到什么都新奇,都想知道是什么。她不会主动麻烦李尹颉,也不想主动说要他花钱给她买一些。李尹颉在一个店看到有卖千愿灯,就买了一个,泠弦看着他提着这个灯有些好奇,开口问:“你买这灯是做什么的?”李尹颉拿着毛笔对她说:“你在这灯上写上你的愿望,然后把它放到天上去,这样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
泠弦应该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半信半疑,顺口问了一句:“这个真的这么灵吗?”李尹颉一时没有回答,好像不知道要不要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又说:“可能会吧。”毕竟是人对美好愿望的寄托。又把手里的毛笔向泠弦递了递,示意给她。
泠弦接过毛笔,还不知道要写什么,突然转头李尹颉:“你问什么不写一个?”李尹颉轻轻笑了笑,说:“上次灯会我写过了,每个人每年只能写一个,你又是第一次写,当然要给你了。”泠弦勉强的答应着。李尹颉又笑了笑,哪有这回事啊,不过是他这个人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写不出什么心怀大志的词罢了,而他也知道,自己的私心如果真的写出来,也不知道老天会不会允许他实现。
泠弦很快就写完了,李尹颉带着她到凫雁潭旁边,说:“你就轻轻托着它然后慢慢放手,它就会飞到天上,然后闭眼默念自己刚才写下的愿望。”泠弦照着他说的做了,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默念了一遍,原本写着她的愿望的灯飘到空中,和其他的灯混在一起,渐渐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了。
泠弦抬起头看着天上的灯,好像把整个世界都照亮了,漫天都是人们的希望,这一年,多了一个不曾接触世俗的小女孩的,只是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认识她,会不会保佑她的愿望实现。
李尹颉默默站在泠弦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她看着天上的灯。她真的很美啊,既不属于人间但又来自人间,不带一分灰尘走开,不知道会不会带着风尘离开。
李尹颉正出神,泠弦回头看向他,李尹颉的眼神与她的眼眸对上,一个透露出天真,装满星星的眼睛怎么能不让他为之心动过呢。
李尹颉渐渐走进她,一用力就把她举起来,让她在潭边的一个宽大的石柱上坐上,泠弦比他矮一些,这样李尹颉就可以站着和她平视了。泠弦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他,李尹颉拿出一个发簪,是银的,上面雕琢的花纹和打磨的装饰真很精细。他把这个簪子轻轻插在泠弦的发间,动作很温柔,怕扯到她的头发,怕弄疼她。这个簪子和泠弦平日的尊贵气质并不相符,反而显出她的俏皮可爱,是属于一个正常小女孩的感觉。
李尹颉轻轻摩挲着泠弦的脸颊,这时真的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心动了,他真的像一直陪着她,拥有她,仿佛是让神只为一人实现愿望。这个不自量力的想法,应该有不少人想要实现。
泠弦彻底惊呆了,没有人这样温柔的对她,为没有人敢这样和她亲近。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驱使,谁也没动。李尹颉捧起她的脸,两个人的嘴唇微微触在一起,微热的感觉让两个人都暂停在这个姿势。泠弦瞪大眼睛,不知道因为过大的惊吓还是没有想过要反抗,让她原本该有的动作来的有些迟。
李尹颉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扶在她的头上,动作很轻,两个人的温热的呼吸也拍发在对方脸上。
泠弦抬起手想推开他,但使不上力气,她努力保持清醒,在一瞬间再次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再次发力推开了他。
李尹颉被退开后,看了看她,又悄微垂了一下头,泠弦看不清他的神情。
两个人之间再次进入沉默,泠弦先开口了:“你还是先送我回去吧,等天亮回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李尹颉听后,也只是看着她点了一下头,好像在为刚才的事清醒。
泠弦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袖,突然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从一侧逃命似的跑过去,把泠弦撞倒,李尹颉回头将泠弦扶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横了一眼楞在原地的那个人,那人好像是个叫花子,一直鞠躬道歉,差点跪下磕个头。李尹颉也没有想和他计较,便让他走了,但因为他手里抱着紧紧不放的东西就多看了一眼,便护着泠弦走了。
两人到锁秋宫已经是卯时,锁秋宫的各个护卫都在各个地方站岗了。大门是走不了了,李尹颉问泠弦:“你会轻功吗?”泠弦摇摇头,李尹颉也没多说话,把泠弦打横抱起,翻过围墙进了院里,有侍女已经在院里来往了,他们两个就顺着李尹颉来时爬的那扇窗爬了进来,泠弦赶紧收拾好,躺在床上,七姑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来叫她起来。
她见李尹颉要走了,拉住他的的手:“你不许把晚上的事说出去。”李尹颉弯弯嘴角说:“我当然不会说出去的,如果我说出去了对我不但没有好处还会把我也处罚了。好好休息吧。”
李尹颉把她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抿了一下嘴,又来口说:“晚上的事是我的错,很抱歉让你受到惊吓。”泠弦听到后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一想,脸就一直红到耳朵了,用被子盖住自己,闷声说:“我没事,你不用道歉,我又没有怨你的意思。”
泠弦的反应不管怎么说还是让李尹颉松了口气,生怕自己吓到小姑娘。她把她的被子扯下来掖好被角,说:“害羞也不能憋着自己。”说着用食指刮了一下泠弦的鼻梁。泠弦觉得,李尹颉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
李尹颉要走了,泠弦又拉住他,说:“下次来不管从哪走,见到我都要问安,这是规矩。”李尹颉听了,无奈的笑了笑也答应下来。果然在卯时,泠弦闭上眼睛刚刚有些睡意,七姑姑就进来把她的幔帐拉开。
她坐在桌子前,七姑姑就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拿发簪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个,而且模样和其他的差了很多。
泠弦也只是几句就搪塞过去了,没有多说。七姑姑知道泠弦不擅长撒谎,撒谎耳朵就会红。但七姑姑什么也没说,默默的给她梳头,可能因为没有可靠的证据,但在此之后就一直没再提这件事。
李尹颉那天早上尽最快速度回宫里,之后没有发生什么事,也不曾发现谁在他离开府之后跟着他的。在那天之后,他除了参拜,还去过好几次锁秋宫,虽说李尹颉比泠弦年长好几岁,但泠弦渐渐的也不在意这个人来找她的一些不合规矩的行为了。
天冷的很快,已经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是日,李择世在上朝时提及立储的事,说他的身体他自己固然清楚,没必要求什么长生不老的方法,说了很多和想开了一样,说过了这个年,就立太子,如他某日没来得及立遗嘱,就直接让太子继位。
李尹颉退朝后回府,刚坐下没有两盏茶的功夫,就听宋安说李诺要见他,一路上没想通李诺为什么要找他,这没有道理的,莫不是趁着最后关头赶紧拉拢几个大臣给自己在皇帝面前多说说好话,立立功也好捞个皇帝的位子坐坐?
李诺比李尹颉就大了两岁,一直都是个本分的人,惠恩宫一直是所有宫中很少出事的。即便如此,比起其他几个皇子来说,争皇位没什么优势,他手底下能投靠他的多是文官,且他自己也只是纸上谈兵的能力,他得找个能武的人。
李尹颉到了惠恩宫还没说什么,就看见李诺旁边的人,那个人看着眼熟得很,想不起来是谁,心想可能是一面之缘的人,印象不深。
可在李诺说了好些客套话之后,让那个人说的时候,李尹颉就听出来端倪,也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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