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退休的颜料商
02 塞满尸首的地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如果没有报酬的话,你不会失望吗?”她依旧有些不放心:“我是说,你对我太好了。”
夏沐风笑了笑:“报酬嘛……自然是要的。不过,可以先欠着。”他温和地说:“那么,由我先发问吧。”
“嗯?你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夏沐风眨眨眼:“我不知道的,你也不知道。”他把书本放在一边,问:“所以,是谁失踪了呢?”
这句话把访客吓了一跳,更加局促不安起来:“您怎么会……?”
“这是常识啊,亲爱的小姐。”夏沐风笑了笑:“如果火灾造成了什么严重后果,那是消防队和辖区派出所的事,你不用来找我这种爱管闲事的人,但你顶着暴雨来找我,就说明发生了比生命财产的损失还要严重的事情,而且十分古怪,对吗?”
“对对对,实在是太古怪了。”她点点头,惶惶不安地搓着手:“我实在不想浪费你们的时间,但是我能保证,我今天的经历很不寻常。”
“只是今天吗?”夏沐风笑眯眯地看着她,简直就像个慈祥的长辈,他温和地说:“别放弃啊,你的祖父不会死的,用我的前额脑叶保证。”
“啊,您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她迷茫地看着夏沐风。
“这是外交秘密哦。”夏沐风笑了笑:“嗯……你是姓叶吧?叶梦荷……?啊对对对,终于想起来了。”
访客一个激灵,小声说:“不是吧?我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啊,我的底牌也用得差不多了。”夏沐风笑了笑:“报失踪了吗?”
“当然啊,可是警官们一筹莫展啊,然后我就来找你了。”叶梦荷叹了口气。
“希望不是你祖父家烧了。”夏沐风搓了搓手。
“比这更诡异啊……”她声音发颤:“我爷爷他……他是自焚的。”
“哦?”夏沐风兴奋了:“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更诡异了,他在自己的房间自焚,房间着了,火灭了之后,他人失踪了。按理说,自焚什么的,过程是不可能中断的吧?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找到,除了木屑。”
“一点儿和人有关的东西都没留下吗?”夏沐风身体前倾,开始思考。
“没有。”
“啊,这就奇怪了。”夏沐风摇摇头:“你是唯物主义者吧?”
“算是吧。”叶梦荷揉了揉脑袋:“不过还是好麻烦啊,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失踪案啊,我的确比较熟。”夏沐风起身,穿上了那件黑袍,拿上了手杖:“走吧。”
“诶?”
“带上纸和笔,你会得到一个有趣的故事。”夏沐风笑着对我说。
夏沐风就这样出了门,我知道他的习惯,在缺乏条件的情况下,寻找足够的研究材料总是错不了的。
夏沐风并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朝我们招了招手,接着飞奔而出。叶梦荷惊讶地看着我:“他这是……”
“恐怕情况不是很乐观,不然他不会这么做。”我笑了笑:“他总是习惯把委托人丢在一边,独自一人冲向犯罪事件的中心,怎么说呢?他有时候确实没有医务工作者的风度。”
“医务工作者?”叶梦荷歪了歪头,好奇地问:“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件事啊?”她实在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为青春洋溢的那个。她不是很高,总是以温和的笑待人,蹦蹦跳跳,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即使遭遇如此变故,也并没有慌乱多久,不久就恢复如初了,她快活的天性很让我喜欢,我们顺理成章地交了朋友。人们通常所说的投缘莫过于此。
“心理医生也是医生啊。”我笑着说。
“哦。”她点点头:“那你呢?”
“他的病人兼室友,偶尔帮他做点儿小事情。”
“原来如此,那上次的事情也是你们解决的喽?”她眼睛发亮。
“上次?”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我就是洪文中学毕业的呀。”她笑了笑:“网上疯传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们这些上届毕业生都是懵的,换成我们,绝对怀疑不到蒋校长头上,更不用说埋尸了。”
我对于有人阅读那篇琐碎的传记感到兴奋而愉快,就像我提笔写下《圣日耳曼轶事》时那样,狂热的才智和对冒险的渴望再次占了上风。我们三人中间,那个以出人意料地分析问题和缜密的推理著称的刑事问题专家反而显得惴惴不安,甚至比我们的委托人更加焦虑。
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思路,不过并没有对叶梦荷提起,这无疑会使惊魂甫定的她再受一次惊吓。
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焚,当火焰熄灭之时,却连灰烬都没有剩下,连烧焦的衣服纤维都没有找到。把这些线索联系起来,只可能推导出三种结论:其一,就是这个自焚的人中途后悔,用了某种障眼法,安然无恙地转移到了家中的某处地下空间里。夏沐风的问题很有启发性,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不会相信任何超自然事件,一切都有迹可循:如果一个人在地面上失踪,而对这个人的一切搜寻却又一无所获,再加上他的孙女亲眼目睹了整个自焚过程中最为诡异的尾声,那这个人只可能待在地下。我不认为第一个推论是正确的,中途后悔并不至于让他一直待在地下不见人。
第二,整个自焚过程都是障眼法,罪犯扒下了失踪者的衣服,按照这个人平日里的穿衣习惯摆好,之后点上看起来足以烧死一个活人的火焰,然后火势蔓延,整个房间都燃烧起来,最后,被前来拜访的叶梦荷看见。失踪者在火焰燃烧之前就被凶手抓走,困在了那个地下空间里,而凶手想要全身而退也是很简单的。这种可能性很有用。
第三,这个失踪者年轻时犯下了某些隐秘的,不为大众所知的罪行,因而被人要挟,才自导自演了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他当年的同伙,因为分赃不均之类的问题锲而不舍地追杀这位改过自新的老人,而他显然知道昔日同僚的秉性,所以不惜吓着孙女也要让自己躲起来,躲在那个可能存在的地下空间里。
第三个结论听起来很像老派的侦探故事,但由这个推论衍生而出的另一种可能性就更为可怕了:假设这个人确实犯过罪,而且没有同伙的话,那就说明,一切罪行皆由他一人所为。但他现在已经老了,就算罪行被人发现,他也没有能力将人灭口了,为了藏匿罪证,一个地下空间是非常必要的,必要的时候也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那么,这个老人究竟是无辜者,改过自新的罪犯,还是穷途末路的连环杀人犯呢?他到底在不在那个地下空间里?这些问题仅凭推测是无法解决的,但作为调查的起点来说,是非常有益的。那个地下空间一定存在。
午夜已过,热血沸腾,我所感受到的那种愉悦和夏沐风别无二致,我终于追上了他的思路。如果说我谦卑的服务真的能帮到他,那想他所想一定是我的最终目标。
我也许在和世上最高贵的灵魂并肩作战。
夏沐风拐进一条小巷,嘱咐我们等他,这里离目的地不远。他敲了敲一幢建筑的门。一位老人打开了门,拎着一盏堤灯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这是您要的。”老人微笑着说。
“possa li tuo core paciflco”
老人划了个十字:“祝您健康,福尔摩斯先生。”
夏沐风以同样的礼仪回应他:“阿门。”
“阿门。”老人深深鞠了一躬,便退回黑暗中去了。
这个画面给我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永生难忘。叶梦荷牵着我的手,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来到了目的地,一位瘦高的中年民警给我们开了门。他抱歉地笑着说:“没有进展,什么都没找到。”
夏沐风笑了笑:“我找到突破口了。”
“洛鸣那小子跟我提起过你。”中年人笑着说:“那么,你准备怎么办呢?”
“独自调查,让你的人撤出来,准备好上报市局。”
“根据何在?”中年人笑着问。
“证据会说明一切。”夏沐风自信地笑了笑。
“我们俩挺投缘的,那就静候佳音了。”他爽朗地大笑起来:“还有,我和在场的所有警察听候差谴。”
夏沐风点点头,带着我进到那间失火的大书房里,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杖敲击着地面,如此循环往复,第五次时,我清楚地听出了其中一块地板的异样。
夏沐风看着我,笑了笑:“很明显了,你的推论帮了大忙。”
“我的推论?”我惊呆了。
“几乎是完美的,连我这种怪物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夏沐风拆掉杖尾的外壳,闪着冷光的刀刃从中浮现:“不过,不是什么地下空间,而是地道,藏满旧尸首的地道。”
夏沐风用力刺穿那块空心地板,木板碎裂的声音令人愉悦,一股古怪的气味盘旋而上。
“我靠!这是中大奖了呀。”一旁的警察凑过来看了看,苦笑着骂了一句。
“现在可以通知市局了,记得叫技术侦查人员多带点鲁米诺试剂来。”夏沐风轻轻笑了笑。
“明白!”一道肃然起敬的声音。
“我想下去看看,验证一下我自己的判断。”他搓了搓手:“你看如何?”
“不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悉听尊便,能够亲眼见证您的工作,实在是非常荣幸。”
夏沐风向他鞠了一躬,对我说:“过来,躲在袍子底下,扯住衣角,尽量少闻尸体的味道。”
“没事的。”
“是吗?那好,抓紧衣角,咱们跳下去。”夏沐风笑了笑:“你不介意我抱你的腰吧?”
我摇头,身体一瞬间腾空而起,下一刻,我们已经处在那个庞大的地下空间底部了。
“很好,技巧没丢。”夏沐风笑了笑:“要是再深个两三米,我们就得小心点儿了。”
“尸体的气味……真是古怪啊……”我说。
“用浪漫主义者的话说,腐尸的气味就像衰败的玫瑰花加上新鲜的芥子草。”夏沐风笑了笑:“我讨厌玫瑰花,但并不讨厌尸体。”
“这不是单纯的臭气啊……”
“的确不是,从晦暗之死中来,总有一天也要回到晦暗之死中去。”夏沐风笑了笑:“做做祷告吧。”
“祷词呢?”
“嗯……当你面对成堆的尸体时……”夏沐风想了想:“向死亡本身祷告吧。”
以下是那段奇怪的祷词:
吾等从死荫之幽谷,
晦暗之死中前来,
向枉死之人敬献真相。
以微薄之智为吾等利刃,
基于天命,
折断罪人之羽翼。
这段祷词似乎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宗教,也没有任何渴求,按理说,是不够格作为祷词的。但夏沐风小声念诵时的悲悯眼神让我明白,他远没有自己叙述的那样糟糕。
“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这里有多长?”
“我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我的孩子。准备好!”
“什么?!”
“三步两公尺,这是军队中常用的测距法。在到达尽头之前,我会用最标准的正步走完全程,明白了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夏沐风笑了笑:“抓住衣角,算准步数,还有,欢迎来到食物链的最底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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