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用土墙围起的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子北面是正屋,所谓坐北朝南。正屋墙上抹着泥,挨近地面处有些地方剥落了,露出里面的墙体,是用泥土掺着麦秸做的泥坯砖。屋顶是青色的鱼鳞瓦。正屋有三间房,两边厢房各有一面雕花镂空的木窗,可以像小门一样打开,窗页里面贴着纱布,透光不是多好。东厢房窗下用树枝围了一个小花圃,种着一片薄荷。
房门正对的是厅堂,摆着泛黄、稍旧的原木家具:一张长长的高高的翘头条几,条几的桌面与桌腿嵌合处各有三角支撑,上面雕刻着花草纹饰。梅襄看出来了,这是卯榫结构的家具。条几中间摆着香炉和几个牌位,两边是一些杂物,落了些灰尘。条几下是一张八仙桌,桌腿与桌面嵌合折角处也有三角支撑,也雕着花纹。桌上放着一些陶瓷罐子、秸杆做的筐子、篮子。
梅襄认出来,这桔杆是小秫秫桔杆,小秫秫是一种比高粱高、秸秆比高粱细、穗子也比高粱瘦的农作物,种子可以吃,秸秆和脱粒后的穗子可以做生活用具,北方农村多有种植。
八仙桌两边是两张又大又重官帽椅,椅背中间和椅腿处也有花纹。八仙桌前,是一张小八仙桌,也就是他们昨晚吃饭的饭桌,这个桌角倒是没纹饰。小桌旁放着一圈的条凳和小板凳。
厅堂两边是厢房,没有墙,是两边的房梁外各挂两张布帘隔出来的。布帘与房梁交接处绣着一些石榴、花鸟,绣线都有些褪色了,但依然漂亮。
东厢房与昨夜看到的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天亮了,能看得出床、蚊帐、纺车、衣柜都比较旧,比客厅的旧,应该用过很多年了,放棉条的筐子也是秸秆做的,呈黄褐色,有些年头。衣柜上放着一个秫秸做的大筐,放着很多棉条。柜前靠窗处有一个更大的藤筐,筐里放满了棉花。西边林大夫他们房间,挨着窗子摆着一架织布机,占了小半间屋子,机上有半匹未织完的细棉布,机前放着一张大一点高一点的凳子,凳子上放着个针线筐、里面有些碎布、剪刀、针线什么的。针线筐也是秸秆做的,浅黄色,比较新一点。织布机北面是一个稍没那么旧的衣柜,衣柜上一个藤筐里放着一匹白棉布、一捆纱线。再往北是一张小一些的床,挂着没那么旧的蚊帐,终于能看清蚊帐的材质,好像是麻做的。
出了正屋,正西边,是一棵大柿树,柿叶有红有绿,枝头挂着红彤彤的柿子,柿树下落着一些红绿相间的柿叶。
柿树南边,有两间房,也是土墙青瓦。北面是厨房,南边是粮仓,之间有土墙隔开,留着一个小门。
有矮墙绕着柿树将正屋和厨房连接。树杈处绑着两根木头,搭到矮墙上,矮墙、柿树被充分利用,顺势搭了一个棚,里面放着一些干柴、干草,顺带空出一小片地方给狗住。狗刚巡视完院子回来,梅襄到这时总算看清了这条狗,是一条黄色的土狗,有点瘦,但眼睛亮晶晶的,咕噜噜地转,是条聪明的土狗!土狗看了梅襄两眼,不友好地叫了两声,被林诚摸了两下头,便不叫了。土狗去狗窝里趴下,却传来喵呜一声,土狗弓了弓身子,从身下钻出来一只橘黄与白色花纹相间的猫。原来狗窝里还有只猫,一只橘猫,土狗抱着橘猫,俩人,不对,俩动物一起睡觉。
看到猫和狗,梅襄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小东西的样子,跳蚤。她忽然感觉身上有点痒,不知道这里跳蚤多不多,但愿,千万,别有跳蚤!柿树和正屋之间还有一片空间,放着一块木板,梅襄掀开看了下,发现是一个地窖,应该是窖藏白菜、萝卜、红薯什么用的。
厨房门前放着个木架,上面一个陶瓷盆,也就是早晨大家洗脸用的盆,还有一个梅襄昨天用过的大木盆,然后是一些大扫帚、小扫把什么的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石舂、石杵。
厨房入门处左手边是一张类似木桌的木案(也就是带腿的案板),案上放着菜刀、檊面杖什么的,案下放着一个大陶罐,里面是粗盐。案板南边放着一个缸,盖着木盖,里面有一个葫芦瓢,一小袋小米,一小袋杂面。再往里是泥胚做的灶台,上置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大锅在里,小锅在外,大锅西面是一个木质风箱,灶台与风箱之间支着一块木板,放着陶瓷碗、盘、罐和勺,陶瓷盘子上放着一个小秫秫穗子做的炊帚还有一个洗碗用的丝瓜瓤,一个罐子里放着一点凝固的白色的猪油,另一个罐子里放着一些稍细的不怎么白的盐。墙上嵌着木钉,木钉上挂着藤编的筷笼,放着木筷。两个锅盖也是秫秸秆做的,大锅盖上有个大木杓。大锅南边是一个陶瓷的大水缸,缸上盖着一个木盖,缸里装满了清水。缸边地上有两个木桶,还有一个木盆。
穿过小门,往南便是粮仓,砌着一个半米高的土台,土台上放着几个藤编的很大的筐,筐上盖着大大的半新不旧的秫桔杆盖子。筐里又有一层蒲苇叶子编的席子,防止粮食从藤筐的缝隙里漏出来。一个藤筐里堆满了谷子。只是谷子不怎么饱满。一个装着大豆,一个装着高粱,都不是多饱满。还有一个空着。余下的空地,放着、挂着很多农具:镰刀、铁铲、锄头、铁叉、木叉、铁锨、木锹、扁担、竹耙......,还有草帽、蓑衣、斗笠。有个地方空了,应该是放犁、耧车、耢什么的,被林大夫他们拿走去种地了。
正屋的正东边是一棵歪脖子大槐树,树冠很大,盖住了小半个院子,树下落着一些黄叶,有些落到了树南边的羊圈里,有三四只羊在捡着吃。羊圈是挨着东边的矮墙建的,也就是土墙作为羊圈的一面墙,羊圈北边是鸡窝,南边是牛棚,牛棚前放着一架铡刀,牛棚里放着一个石槽,里面的草料已经被吃干净,牛也被牵走干活去了。大槐树的树杈处也绑着两根木头,东边的墙角依旧依势挨着正屋、矮墙和树也搭了一个草棚,里面堆放着高粱、大豆和谷子的秸秆。槐树枝丫上,挂着红薯秧。
牛棚再南边是厕所,厕坑用陶缸做的,挺好,不污染地下水。厕所南边,是猪圈,猪圈里养着一头猪。猪草已经吃完,正趴在拱松的土里睡觉。猪圈南边是个沤肥的粪坑,粪坑里粪已经挖出来送地里去了,现在就坑底堆着点新鲜的猪牛羊鸡粪,还有那些禽畜吃剩的草料什么的,有点臭,那味儿,像河里的淤泥,有几只苍蝇在粪坑上飞来飞去。粪坑旁种着一棵桃树,一棵杏树,倒是长得挺粗壮的,树叶已经掉光。土墙在此转弯,往西走,墙角下种着丝瓜、葫芦、南瓜,顺着墙爬到了墙外,叶子也都已经黄了,结着不少瓜。瓜、树之间,是一些萱草,也就是,金针菜。
然后是大门,门上也是盖成屋顶的形状,门左右有点墙,算是一间南北无墙的小房子,本地叫门楼。和门楼相连又是两间土墙青瓦的房子,开了两扇门,一扇门在房子南墙西边,对外,一扇门在房子北墙西边,对内,这里就是林大娘口中的医馆。对外那边的门里,也就是医馆的西间,是一张小八仙桌,几把长凳,桌子上放着一个有些旧的脉枕。往东是一个高高长长的旧木台,木台上放着小秤、小盘子、药杵、药舂什么的,还有一个旧药箱,再往东是药厨。药馆北面,有一些空地,架着一些簸箩,晒着一些草药,还有两簸箩芝麻杆。再往北,也有一个棚,紧挨着棚的是粮仓,即粮仓和矮墙又被借势搭了一个棚,里面放着一些已经晒干,还未来得及炮制的草药。
到此,林大夫家参观完毕。天已经大亮但没有太阳,天依然有些阴沉沉的。林奶奶饭还没做好,梅襄便在林诚的哀求下,征得林奶奶同意后,带林诚到村子里转转。梅襄于是看清了这个村子的布局。村子里有两条土路经过,一条南北方向,一条东西方向,然后交汇成一个十字路口。路上走着人,也跑着动物。
各住户便沿着土路两边分布,其中林大夫家便在十字路口的左下角,医馆的门正好在十字路口上。右上角先是一口水井,砖石砌的稍高的井台,井旁一棵大楸树,树很高,树冠很大,夏天遮阴应该很好。这也是全村人的水井。井旁还有一些青石板和小石墩,有妇人拿着棒槌在捶洗衣服,去污渍时有人用的是皂角水,有人则用草木灰。洗完水直接倒在青石板前的水沟里,水沿着水沟向南流去,流到前面的一片小树林里,在低洼处形成一个水坑,水坑边长着一些青草,有青蛙、癞蛤蟆生活在水坑边,也有几只鸭子和鹅把嘴扎到水下找吃的,树有皂角树、也有柳树、桑树、栎树什么的树,有鸡在没水的地方刨地找虫子吃。井西边有十来户人家。右下角,即林大夫家西边,也是一片空地,有一个石台,上置石碾,有个大娘在赶着捂着眼睛的毛驴给谷子脱壳,谷子脱壳后就是小米。这里也有一棵大楸树。石碾场往西、往北各有十来户人家。村长家的大门正对石碾场西边。北面那户人家则有两台石磨,大的磨粉,小的磨豆浆什么的,全村的人磨东西一般都到这家来——当然也需要付费的。土路东边没什么特殊。
全村大概六七十户,估计三百多口人,是附近比较大的村。都是土墙青瓦,或新或旧,有着或大或小的院子,家家养着猪、牛、羊、驴、骡子等家畜,鸡、鸭、鹅等家禽,院子里外栽着槐、桃、杏、梨、李、柿、石榴、海棠、葡萄、香椿等树木,村西边缘也有几户低矮的茅草屋,听村民讲那是外来人家,他们没有土地,比较穷,需要去垦荒,过几年日子就能好一点了。村边缘和田边地头也都栽着的树木,如此远看便只见树林不见村庄。要判断一片树林里有没有村庄,看有没有柴烟。
这么转了一圈儿,梅襄也被抗着农具去田间劳作的人、还不能干活成群结队玩耍的小孩、还有洗衣碾谷的人一起围观了个遍:“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孩子吧?林大夫的小徒弟。原来长这样啊。”
呵,这一早晨,梅襄感觉自己像马戏团的猴子。
那头林奶奶已经做好了饭,林萱也背着一筐比较嫩的青草回来了,接过林奶奶准备好的一个小篮子去给正在收割小秫秫的林大娘送饭,顺带一起收割小秫秫。林奶奶也提一个篮子去给在种麦的林大夫和林深送饭。梅襄带着林诚去吃早饭,一人一碗半稀不稠的小米粥,一个小红薯。林诚很喜欢红薯,跟梅襄说,他以前没吃过红薯,他觉得红薯很好吃。
林奶奶回来后,问梅襄会不会放羊,梅襄点点头,她,好像会。林奶奶把几只羊牵出来,带着梅襄沿土路往北走,走出村庄,看到一大片农田,大部分种着庄稼,小部分种着萝卜、白菜、胡萝卜、茄子什么的,有农民在田里忙碌。再往北走,是一片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树林,走近了,才发现是条小河,河床比较低,河水很少,但比较清,有些很小的鱼虾在水里游,两边堤岸栽着很多柳树、桑树、栎树,也有槐树、柘树什么的。林奶奶讲,这条河流往县城,官府严禁在河堤种庄稼,但可以种树,所以河堤全是树。
这些树,桑柳柘的枝条可以编筐,栎树可以养柞蚕,树木成材后还可以盖房子、做家具,倒也都是经济树。树下长着很多草,不少草都长到原来的河床里去了,因为在河边不缺水,倒也长得茂盛,虽然已经过了中秋,还泛着绿。梅襄看到了一些林萱背回家的那种草,茎叶都嫩,猪喜欢吃。有三三两两的小孩也在河边放羊,有些大点的在割草。
河上有一座石拱桥,河对岸也是一大片农田,农田后,又是一片树林,是松柏林,林奶奶讲,那里便是林家人的坟地。林奶奶交待完梅襄怎么放羊、哪些野菜能吃、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吃饭后,便回去了,她还要刷锅、洗碗、洗衣服、打扫牛羊猪圈以及晾晒药材和粮食……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天天忙忙碌碌,干不完的活,尤其是农忙季节。农闲时又要纺花织布,量体裁衣,准备一家老小的衣服和背褥。
梅襄带着小萝卜头林诚,挎着个小篮子,拿着个小镰刀,边放羊边挖野菜、挖药材,开启了放羊娃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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