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过后,百官恢复上朝,左相和于瑾都开始忙碌起来。
接连几月,于瑾都受到了皇帝的一些提拔,随后就有许多重要得很多的任务落在他的肩上。
只不过其中的很多任务都有些微妙。
早春三月,他在茶馆里遇到了许久未见的王裕,两人相逢,颇多感慨,茶博士的茶添了一壶又一壶。
王裕瞧见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你这娶了佳人又升迁的,可别忘了同窗我啊。”
“诶,对了,我记得你去年不是认识了一个佳人,天天往这有戏台班子的茶楼跑?”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女子后来如何了?”
于瑾笑了笑,反问:“你猜?”
“这谁猜得出来?”
杯中皆是上好的茶,王裕毫不怜惜地端着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续了一杯:“以你以前的性子,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应该是不会委曲求全,娶自己不爱的女子的。怎么改变主意的?”
“她同我说自己要出嫁以后,我便死心了。”
“也难怪。”王裕轻叹一声,不禁替他惋惜。
于瑾看对方脸上遗憾的表情,把后半句话补全:“不过我没有想到,她就是左相的女儿。”
缘分,大抵是这个样子的。
“我记得你在翰林院已经学习了快两年了吧,很快就可以入朝为官了。”于瑾眼看着茶壶又空了,茶博士又不在,把空杯子拿在手中端详把玩。
王裕算了算时间,点点头:“不过,以眼下形势来看,在朝廷的路不好走,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皇上进半年来对我有些看中的,不过……交给我办的事情,都有些棘手。”
“这些都是小事,你在天子脚下近两年,不难看出皇上其实是偏向左相等人的,”
王裕放下了茶杯,眯着眼睛细细回忆这些日子打听到的各种消息,“不过奸佞之人占多数,势力盘根错节,你们要对付他们得花不少力气。”
“倒是应了我当初的心愿。”
“我瞧你看着并不轻松。可还是因为瑶丘太守之事?”
太守之事定案到如今已一年有余,但是诸臣对此事颇有微词,这一年来对于这个案子的争论从未停止过。
表面上是对开仓放粮案的争论,实际上却是两大正派的对弈,并且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在其中。
于瑾不是当初那个下车伊始的书生,他对这些你来我往的较量已经可以分辨得很清楚。
“太守半年前的确被升迁了一次,但是最近总有关于他的各类逸闻传出,局势不是很好,如今太守被软禁在府中。”他放下茶杯,面色有点凝重。
“这件事,我听闻是大理寺卿全权负责审查?”王裕招了招手,喊来茶博士,换了一壶新茶过来继续喝。
大理寺卿同样是个廉洁刚正的官员,和姜相早年也是同窗,皇帝把案子全部交给他,说明这件事情还是很有转机的。
他刚刚想开口劝慰几句,却被对方打断了。
“不说这个了,”于瑾学着他的样子,也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对了,你也快弱冠了吧,你爹没有替你张罗亲事?”
“有啊,只不过……”王裕动作滞住,神情有点落寞,“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我配不上她。”
于瑾没有继续追问,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他也曾经有过。
王裕出生世家大族,很有声望,以后成亲也一定是要和其余望族联姻的,注定了他几乎不可能和喜欢的人厮守终生。
这样的身份,如果不曾动过心还好,一但喜欢上谁,便是对自己的折磨。
“她的身份太高,且有了中意的人,我不打算继续叨扰她。”他很少有什么在乎的人或者事,但是就是这么难得的喜欢,不能被成全。
两人对坐,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各有各的心事,从巳时聊到未时才分别。
于瑾从茶楼出来,想起姜云前几日好像无意中提起一句桂花糕,就顺路信步前往京城最有名的糕饼铺子。
这间铺子的招牌开朝功臣文武昌侯悼念亡妻所制的点心,于瑾在店面里面徘徊了许久,挑了很多样式的各色糕点,才美滋滋地回到府上。
到了门口,他示意家仆不要通传,把糕点藏在身后,踮着脚尖进了正厅,姜云正板着脸等他回来,桌上的饭菜已经半凉。
见他回来,她吩咐下人们把饭菜拿下去重新热一遍,然后就端坐着,与他大眼瞪小眼,满脸写着不悦:“怎么,于公子还知道回来?”
“你后面藏着什么?”她注意到他双手负在背后,面上的不快被一扫而空,起身绕到他后面瞧瞧。
不等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于瑾主动把包满糕点的纸包拿出来放到她面前:“夫人前几日不是说到那家铺子的糕点?”
姜云低着头不去看他,嘴角却挂着笑容,嘴上依然不依不饶:“那你出门这么久,也不知道让人回来告诉我一声?”
他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拆开纸包,喂了一块糕点给她:“在茶馆遇到以前的同窗,没有忍住,多聊了许久,下次不会了,如何?”
下人们把热好的晚膳重新摆上来,于瑾屏退他们后,替她夹了一些菜:“近几日好像没有看到岳父去上朝。”
“爹爹昨日差人告诉我,这些天他身体抱恙。”
“明日休沐,不如我们去相府拜见一下岳父?”想起朝廷上的暗流涌动,他感到头疼,想必左相也因为这些而操劳不少。
姜云虽然是女子,没有接触朝政,但是左相对她耳濡目染颇多,她可以猜出不少来龙去脉,便开口安慰:“你也不用思虑过度,爹爹他们,还有你,一向行事谨慎,问心无愧,也得皇上赏识,大抵都是些有惊无险的小风波。”
于瑾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得有一股满足感,娶到心悦的她,绝对是他二十载人生里最大的幸事。
可是他不会想到,这个晚上的宁静与恩爱是他们俩往后再难奢求的福分。
他们第二日赶到左相府时,外面围着许多的官兵,相府那整齐的树木花草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姜云在马车上,远远就听到了远处的熙熙攘攘,她先挑开帘子看看,于瑾制止了她:“你待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他看上去镇定自若,但是眼神里的彷徨比她少不了多少。
马车被停在道边,于瑾下车后疾步跑去相府门口,正巧看到官兵押着姜丞相出来。
那些官兵看见他,停了下来,但是没有松开丞相。姜岳抬头看了看他,冲他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孩子,很快就过去了。”
官兵抄了相府,却能给他们时间说话,看样子抄家的旨意是皇帝拟定的,但是给了他们回旋的余地。
尽管如此,于瑾还是感觉自己失了自己的主心骨,姜丞相的又一句话喊醒了他:“照顾好自己,还有云儿。”
他喉结动了动,最后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好……”
姜丞相拖着病体,继续被押着前行,于瑾看着他的背影,追了两步又停下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想法,姜岳回头,微微颔首。
左相被抄,他们陷入低谷,他知道自己有一段很艰难的路要走。
但是他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姜云?
他在相府门口独自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官兵、相府家仆和围观的百姓全部散去。
他一阵心痛与无奈,居然落下泪来。
“阿瑾?”有人轻声唤他。
他婆娑着泪眼,没想到她居然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了他面前,伸手替他擦着眼角的泪。
“你怎么……”
“放心不下,过来看看。”这次反倒是她强颜欢笑安慰他了。
于瑾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姜云轻轻拍着他的背,沉默着。
“云儿,你相信我,我……”
我一定会揪出陷害左相的乱臣贼子,让案子水落石出,一定会……”
她打断了他:“我们回去吧。”
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也相信他,但是眼下留在这里无济于事,只能先回去从长计议。
马车掉头,姜云掀开帘子最后一眼看了看左相府的大门,往日熠熠生光的牌匾如今蒙上了灰尘。
直到再也看不见左相府,她才放下帘子,从袖口拭净脸上的泪痕才重新回身坐好。
第二日的早朝,大殿内一片死寂,于瑾站定,用余光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许多大臣都没有来。
均是姜丞相与大理寺卿一派的正直之人。
奸邪当道,忠良被陷,形势是非同寻常的艰难。
皇帝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声音威严又透着愤怒。于瑾静静站着听完,心里推测出大概情况。
昨日,瑶丘太守处搜出一封通敌叛国的信件,心中涉及到左相等大臣,皆被缉捕入狱。
“于爱卿!”皇帝开口。
“臣在。”意识到皇帝在喊他,他恭恭敬敬地出列。
皇帝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刑部侍郎于瑾为官二载,才识过人,忠心不二,此时交由你查办清楚,爱卿以为如何?”
……
他缓缓跪伏在地:“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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