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相依

“劳烦卫将军给我们少主带个信，就说我与雨霁就侯在帐外。少主如果有需要，随时招呼我们一声。”凤峦与孟雨霁也是连日奔波，精神早已不济，厚重的氅衣随意搭在腿上，二人倚在一棵柳树下闭目休憩。

沈书槿的病反反复复，昨个还能与赵延宸说着话。饶是他喊一句阿槿，就能把沈书槿的气若游丝叫回来几分。他说着幼年时见到的稀奇事儿，“主子，药熬好了，”凤峦偎在火炉旁，看着卫晖将药分作两份，递给赵延宸。

“此病凶险，你们还是不要近身了。呲，韩灵儿那边怎么说。”孟雨霁往返于淮凉两州之间，一路上也没发现有恶疾的存在。难道这病是从天而降，绝无可能。他握着宗卷刚要回话，方泉行色匆匆的要来面见沈书槿。

“哦，方大人留步。”卫晖本想代为通传，让萧时过来应付了事。可军中却出了事，“不好了，卫将军，萧先生那边想让您过去一趟。”

“我有事要面见沈将军，耽误不得啊。”方泉一意孤行非要见到沈书槿，卫晖又不能推辞，又忙着赴萧时的约。“哎，方大人，沈将军已经睡下了，不如先告知卫副将，等将军醒来处理也是无碍的。”

赵延宸一挥手让孟雨霁自己看着处理，只是不能再有任何人打扰沈书槿了。半夜赵延宸摸着沈书槿的烧退了，只是额头渗出冷汗。大约昏睡了两日未醒，腿间的红疹消退了不少。

“卫将军，借一步说话。”方泉留意着此处多是寄澜府的人，虽与沈书槿仅有一步之遥，可还是面见不得。他只好低声说道，“卫将军，恐天有不测风云，淮河郡不是久留之地。我昨日从褚文清处回来，秦州的援兵全都得了时疫。这可如何是好，褚文清在里面出不来，可我们的兵天天挨在一起。”方泉忧心忡忡，只怕这次还不用上阵，士兵就得折掉一半。

“时疫？秦州是什么时候发起来的？”卫晖听到时疫二字心下惶惶。“约摸着有个四五天了。”四五天之前正是众军打猎的时机，他们借着众军围猎，将时疫带入军中。又怕沈书槿有喘息之机，借力于猛虎，重创沈家军。“好，方大人，此刻你应该在褚文清的身边。将军若传下话来，想要见大人，我派人去请。”

“不好了，”卫晖刚命人送走方泉，萧时又派人来催卫晖相见。“卫将军，事从权宜，此刻沈将军还未醒，先生让你去大帐说有要事相商。想必将军已经知道秦州之事，眼下我军将士倒下了三四个。药医已经诊过，说与秦州无异。”卫晖匆忙交待安排好沈书槿的事儿，赶往了萧时处。

“这可怎么办啊，此处不能再呆了。”卫晖还未走进大帐，听到萧时语句严肃地斥责秦军将领。“只怕这病在海战时已经有症状了，只是当时底下的官员报过，不是被当成了风寒治好了吗。”

“萧先生，卑职来迟。”“沈将军现下如何？”秦州将领韩敏德浅斟了一盏茶递与卫晖。秋风萧瑟，敲打着帐帘。卫晖神色如常，“将军的伤是无碍，只是多年征战，还需调理一番才能恢复。”时间突然静谧，空气之间流转也耐人寻味。

“既是如此，那这时疫，军中药医怎么说。”“大人，永昌九年淮河郡发过时疫。只是那时淮河常有外县人失足落水的事儿发生，尸体混在海水中，无人收尸。正值酷暑，淮河郡又依靠着淮河吃食，疫病由此爆发。等着尸体被打捞上来，怕的连个人模样都没有了。”韩敏德擦了擦汗，“永昌九年，那批银子在路上出了事，耽误了救治时疫的最佳时期，才导致淮河郡经受涝灾与时疫的双重打击。朝廷派人前来，早已是于事无补。”他看了看萧时的脸色，骤然停住不再言语，他突然想起那笔银子是从沈同远那里出的事。

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可是现在的时疫谁敢议论半句。各军将领心怀鬼胎，只能说淮河郡地气不好，唯恐多说一句被扣上蓄意谋害的罪名。

“卫将军，少主请您过去一趟。”

金戈铁马的记忆充斥在沈书槿的脑海中，血流成河，饿殍满地，她跨过血山尸海，无数次的自我排解和救赎，都抹不去压在心底那些腥臭的记忆。她的思绪仿佛已经脱离了本体，她看着往事走马，厚重不堪的窒息袭来。

“阿槿，”赵延宸发现了她的异样，他拥她入怀，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每次都将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起先赵延宸夜里还能睡一两个时辰，可睡梦中感受到她的徘徊无助，握着她的手却怎么也睡不着。军中的士兵又倒了一两个，他徒然觉得有一双手紧紧地握在他的心脏处，他动弹不得。“阿槿，”“不要陷入睡梦中，抛掉那些虚无缥缈的梦魇。等你好了，我带你遍游江南，看着山花遍野，再来一壶你最爱的酒。”他一遍遍的和她说着话，可沈书槿却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少主，卫将军过来了。”赵延宸将沈书槿的被子盖好，一打开帐帘，孟雨霁与凤峦忙为他披上大氅。“咳…”几日未出帐篷，他面色也憔悴了几分，满是胡渣的脸多是苍白之色。

“她，好多了。前日吐了半夜，那些药可能是太苦了，她又耍小孩子脾气，我哄了半日才勉强吃下去。昨日早上烧退了，你需得烧上一壶水。等她恢复了洗去这一身的沉疴。”他靠在孟雨霁的身侧，静静地听着凤峦交待寄澜府的事务。

“先生对将军爱护之意，卫晖没齿难忘。”

“谁要你记得，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儿。”

赵延宸挥了挥手，掀帘进了帐篷。他侧卧在沈书槿的身旁，轻手拍打着沈书槿的肩膀。他呢喃低语，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句一句的唤着他。她的手似乎有了回应，轻轻地拂过赵延宸的发。汗渍挥发在空气中，呓语消失在黑夜里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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