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回到灯市上你玩我闹去了。
走走停停间,唐怀望身上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
唐怀望无奈地望向走在跟前啃绿豆糕的弟弟,两步上前撞撞他的肩,道:“阿皖啊,你今天都吃多少东西了?”
唐皖一边把一块绿豆糕喂给了唐怀望,一边嚼嚼几下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唔,早晨起来喝了碗碎肉粥,正午吃了米饭,烧鸡,萝卜和大白菜,傍晚吃了元宵和桃花酥,然后晚上吃了糯米糍,糖葫芦,马蹄糕,绿豆糕,还有……”
“停停停,别说了。吃那么多甜食,也不怕生龋齿。”
唐皖闻言,驻足蹙眉,似在思考。片刻,他默,捏起油纸里最后一块绿豆糕,突然转头伸手,猛然把那小块绿豆糕塞到他哥嘴里。
唐怀望显然有点懵,唐皖笑得捧着肚子蹲到了地上:“噗哈哈哈哈,若是我生了龋齿,你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哈……”
唐怀望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有点傻呢?”
唐皖:“……”
“你才傻!”
“好好好,你不傻,我傻。走吧,去找个地方坐坐,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两人找了个小铺歇下,小铺的老板正和隔壁买糖人儿的闲聊。
“你听说了没,我们吴江府来了位京城的大户人家咧。”糖人儿老板道。
豆花铺老板吐了吐瓜子壳:“好像是,还是两位来着。”
屁股刚碰到木凳,唐皖又不安分了:“老板!两份豆花!”
“诶!”老板招呼道。
唐怀望放下一包一包的小食,一一点数:“方糕,糖酥,酥饼,藕粉糕,钵仔糕,青团。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甜点?吃的完吗?”
“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和爹娘嘛!”唐皖的笑容很温暖阳光,似融化在了这满城灯火之中。
一位中年大叔手捧两个瓷碗走来。大叔生的朴实憨厚,身穿灰色胡服,肩上披了一块长布,麦色的皮肤。他将碗放下,眉眼净是和蔼笑意:“豆花来咯!唐家小子,你们玩好啊,这两碗当我彭叔请你们的!哈哈。”
“这怎么好意思呢,该拿的还是拿,彭叔别客气!”唐皖把一块小小的碎银子塞到彭叔手里,彭叔也不拒绝,乐呵呵地点数了一下就又去忙活了。
勺子被拾起,碗里软乎乎的豆花就少了一大块。白花花的豆花被浇上糖水,是极甜的。唐怀望从唐皖腰带里掏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边的残渣:“吃那么快当心噎着!噎死了我怎么跟爹娘交代?”
“滚。”
“啊!本小姐的玉佩!”
不远处一声惊呼传来,唐皖像是被呛着了,咳了好几下,唐怀望赶忙给他拍了拍背。
忽然,一个黑影向豆花铺这边过来,若不是习武之人,定是看不清的。
仍坐着的唐怀望迅速伸出手,那速度唐皖甚至都看不清。他抓住了那贼的肩膀,稍用力一掰,然后,然后那贼的手臂竟这样被卸下来了!
那贼是个银胡子老贼,此刻手臂脱臼,疼得脸色发白直嗷嗷叫。
“哼,老东西什么也不是,断个手臂就叫得跟杀猪似的。”唐怀望钳住那老贼的双手,把他反按在桌上——别人的桌上。
话说那人倒也是无辜,好好的上元夜吃份豆花,一看捉贼了,那就看热闹呗,看就看吧,结果那小少年把贼摁到自己桌上,自己二十七文的豆花就这么打翻了!
一摊稀碎的白花花的东西,就这么躺在地上,玄色的糖水淌下,看着可惜极了。
好吧,邻里邻外的,还是唐家那小子,人家还是行侠仗义,就不计较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这边的唐皖扶额叹气,你倒是断只手试试?你能忍着不叫出来不?算了,毕竟是自己哥哥,就让他威(zhuang)风(yi)威(zhuang)风(bi)吧。
这时,一位姑娘小步跑了过来。
唐怀望看见不由得蹙眉,姑娘,你这是腿短还是怎么的?就不能走快点?简直有那个□□。
那位姑娘上身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十分娇艳。迎春髻上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闪耀夺目,另点缀珠翠无数,一团珠光宝气.秀丽的黑发披散下来,映着如雪的皮肤。不用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了。
但是对于唐怀望来说,倒觉得不如他弟弟来得干净潇洒,玉树临风。
再看他弟弟,月白色轻衣,绣着银绣星星零零,却也精致。腰间束着黛篮腰带,上边还挂着年时孟芸送的银铃。外面还罩着一层铅白外袍,并不朴素——是的,上面也是绣着些许刺绣,可以看得出来,绣的是浪花。肤白似玉般,墨发用一根白色发带束起,笑容些许俏皮却不失温雅。
两相对比之下,唐怀望还是觉得他弟弟比较风流倜傥,芝兰玉树。
于是乎,唐少侠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位姑娘。
“小女多谢公子帮助小女夺回玉佩,小女……”
唐怀望仍是看都没看那姑娘一眼,自顾自重新坐下,一手摁着那老贼,迫使他跪下,一手继续喂看热闹还没反应过来的唐皖吃豆花。
“这位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捉贼非是为了帮助姑娘,而是这畜生打扰在下弟弟吃东西了。”
那姑娘闻言,一头黑线,但仍迅速调整过来:“啊,原来是小女误会了,但没关系,既相遇,必是有缘,小女赵瑾萱,幸识公子,敢问公子贵名?”
唐怀望正要开口,唐皖就出声:“我哥遇到谁就有缘?他小时候还遇到过皇帝来江南微服私访呢!难不成他还与皇上有缘?”
赵瑾萱脸都黑了。
唐怀望弹弹唐皖的脑门,无奈笑道:“皇帝岂是我们这等小百姓能非议的?”
唐皖摸摸脑袋,闷闷应了一声。
赵瑾萱仍想不依不饶,一个黑影“咻”的一下出现在四人面前,抱拳跪地道:“三小姐,属下来迟。”
却又不等赵瑾萱吩咐,便将那老贼与赵瑾萱一齐带走了去。
唐皖皱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毕竟不关自己的事,就又勺起一块豆花塞进自己嘴里,事不关己地望向他哥:“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唐怀望眯眼笑道:“说到你噎死。”
唐皖:“……”
彭叔:“……”
路人:“……”
“不是,你好歹也是个清风明月的小公子,就不能聊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什么的吗?非要说这种东西。”
唐怀望道:“不公平。”
唐皖刚咽下一块豆花,听到这话疑惑得找不着北:“啊?”
“噗。你习文,我习武,你让我聊诗词歌赋,这难道不是不公平吗?聊怎么死这种东西才适合我。”
唐皖偏头斜眼看着他:“有病。”
磨磨蹭蹭,一碗豆花才吃完,此刻那更夫敲着锣上街来了。
“亥正二刻!天寒露重,注意防……”
“防你爹啊!大好的日子晦气啥呢,真是。”路边有人喊道。
那更夫停下了敲锣,向对面喊道:“上面吩咐的哟,我有什么办法咧,不喊就不喊啦。”
说着又敲着锣走了:“亥正二刻——上元佳节,家家团圆——”
唐怀望回头看唐皖,却见唐皖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一座当是茶肆酒楼的地方。
“哥,那边好像搭了戏台子!”唐皖晃晃唐怀望的手臂。
唐怀望抱臂皱眉道:“你要听戏?”
“那可不,半年能上演几出?而且好几次我都被夫子关在家里念书,都没听成,好久都不听过了,这次我定要去一趟。”
“那走吧。”
茶楼里热闹得很,勺碗碰撞得叮叮当当,人们闲聊得吵吵闹闹,当然,依旧盖不过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歌声及锣鼓喧天。
两人环望四周,只有角落有个位置了,唐皖刚要走过去坐下,却被唐怀望一把捞起腰,一跃而起跳到了二楼的一方桌子前。
突如其来的“飞行”,即使不过十尺高,也让唐皖吓得惊魂未定。
“这就害怕了啊?”唐怀望挑眉,望着唐皖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道。
“……我没有!”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小子,看见为师没有?”
一位约有三十的男子抱剑坐在桌前 ,不满道。
“徒儿唐怀望见过师父。”唐怀望放下那堆糕点,抱拳躬身问过好后才坐下。
唐皖却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桌前:“柯老头,你怎么也来听戏了?”
被称为“柯老头”的柯然做了个虚打的姿势:“三十五哪里老了,老了吗?你个小兔崽子,我好歹也是你哥的师父,你这样也不怕我把你哥逐出师门啊?”
“逐出师门?你就我哥一个徒弟,把他赶走了,谁继承你的衣钵?”
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啊,这两个人怎么又吵起来了……
唐怀望扶额,真不知道他弟弟和他师父上辈子有什么仇怨,多大的人了,一见面就掐架,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还要他来劝架。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听戏,听戏!”
“哼!”唐皖撇撇嘴,只好磕起瓜子来了。
台上上演的是一出父子相认的戏,这时正演到高潮情深处,唐皖听得认真。
圆润的歌喉在空中颤抖,似远离,似逼近,铿锵却又细腻。戏声温柔优美,委婉动听。
一盏茶罢,清丽柔美的昆腔停下了,戏罢。台下人纷纷抚掌叫好,一时间热闹一片。
唐怀望刚想回头问唐皖这出戏演得怎样,却见着了在一片“好!”“唱的好!”的声音中,唐皖微微蹙眉的模样。
他见状不解,替他拂了拂眉,问道:“怎么了?”
唐皖往嘴里放了粒花生,随后答道:“哥,你说戏中这少年就这么跟父母去过好日子了,那养他长大的养父母呢?”
柯然也吃了一粒花生米,回答:“自然是被接去过好日子了呗,你都没认真听。”
“你才没认真听!根本就没有这段!”
完了。唐怀望一看,又是要吵起来的架势,急忙打住喊停。
“戏而已,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走吧,现在该子时二刻了,又不是小孩,用不着闹个通宵,该回去了。”
柯然也挥挥手道:“走吧走吧,看见你俩就添堵。”
“你!”
“快走吧快走吧,爹娘该担心了。”
“哦。”唐皖拍拍衣服站起来,正准备随唐怀望离去,背后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兄弟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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