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臣,通常不长命。
护国大将军的死讯传到扬州的时候,云平正在院子里作画。
九龙从外面跑回来,面如死灰,剧烈的喘息,说着什么,眼中含着泪。却发现云平的表情没有变化,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手中稳稳的握着笔,紫毫的笔尖蘸饱了墨,发出幽幽的光泽,久久的悬在半空,没有丝毫的颤抖。眼神只是看着自己的指尖,专注在画卷里,甚至,还在笑着。
事实上,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或者是,假装什么都听不到。
夏日炎炎,好像蓦然安静到连蝉鸣都不见了。
久悬的画笔,终于落下,画里的玉带河蜿蜿蜒蜒,仿若美人裙裾上的飘带,氤氲着要透纸而出的水汽,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杨柳依依,繁花似锦,却,没有人。
花树无情,不论天下大乱成什么模样,也不论有都少人血染沙场,到了该开花的时候,它还是会开花,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花红柳绿,灿烂的有些残忍。是要染了多少人的血,才能开到这样璀璨极盛的荼蘼!
最后一笔朱砂,像点在心头,突然那样的濡染开去,在画卷上,开出了最后一朵绚烂的夏花。
满卷的红花,唯这一朵,最耀眼。
放下手中的笔,没有看九龙一眼,缓步进了自己的书房,连关门都没有声响。
靠在门上,突然再也走不了一步。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用尽,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咬紧了牙不要说出任何软弱的话,握紧了手中的画笔不让自己有一丝丝的颤抖,然后,好似所有的心力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耗尽,身体颤抖起来,好似连这一身衣袍都承受不住。
你是骗我的吧?
这一定又是你为了什么,撒下的弥天大谎吧,如果我现在不顾一切的跑到长安去,你一定会笑我吧,我还是放不下的那一个。
我甚至能想象到你的神情,高高在上的扬着嘴角,然后说:云卿,你看,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你一定是在骗人,是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的大骗局,对不对?
我多想亲手抓住你的领子,然后好好的质问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柳笛哀回,松柏肃立,我像是沿着一个句号,逆流而上。
明明是结束,明明是终点,明明已经放弃,明明……
为什么,听到这样的讯息,我突然连说话的力气都失去。
眼前仿佛还有你玄色衣衫,飘在风中,你目送我离去时执拗的眼神。
你曾说过,想要离开你,就要我杀了你。
可是当消息传来,我的耳中只剩下了金属摩擦的轰鸣声,再听不见任何的话语,突然空白了一块。
玉带河花开两岸,每每见了那样的红花,心中莫名的疼。
是眉间朱砂痣,还是心头的血?
想要小心翼翼的去求证,我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结果。
这一刻,我宁可你是骗我!
我输了,我认了,我服气了,你是我前世的孽债,今生的克星。我说过,我与你死生不复相见,可是,可是……
云平贴着门缓缓坐在了地上,埋首膝间。
次日清晨,九龙站在书房门前,想要敲门,又不敢。自昨日云平进了书房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九龙担心的要命,生生在窗下守了一夜,书房内偏偏无声无息。正当举棋不定之时,房门突然打开,云平探身要出门,正与九龙打了个照面。
九龙忽然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云平,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王九龙:云……云公子……
云平缓缓一笑
栾云平:怎么了,大早上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安忆站在九龙身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安忆:爹爹……爹爹……你的头发……
云平疑惑的转头,看着自己身后垂下的长发,愣住了,原本如瀑的黑发,一夜之间,凄凄宛似皓雪。
这……
九龙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王九龙:云公子……大人他……大人他知道您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就是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啊……
云平抚弄着自己的头发,怎么就是一夜的功夫,好像度过了一万年那么的久。从来都没有预料,这突然之间的苍老。
红颜白发,妩媚到妖异。
一下子觉得心灰意冷。
小师叔,那些,我们曾经激烈抗争过的过去,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故事,遥远到不真实。我好像只能记得,你我初相逢时的样子。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在那个哀怨都显得矫情的盛世里,从未想过有这样的一天。
昨夜,我就坐在那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说出去,有谁会相信,云公子有一天,会心虚到连画笔都攥不住!
荒烟蔓草,江山离乱,也许,你是该死的。
有没有那种可能,从一开始,是我错了?
风雷意气峥嵘,轻拂了寒霜妩媚生。叹佳人绝代,白头未老,百年一诺,不负心盟。短锄栽花,长诗佐酒,诗剑年年总忆卿。天山上,看龙蛇笔走,墨泼南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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