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向垣住在了质馆,质馆就变得热闹非凡。
向垣本身就是闲不住的,天天起床就往向境旁边一坐,和段回峰一起陪向境打发时间,爱说爱闹,一刻也不消停,弄得段回峰十分无奈,实际也很高兴有人来陪他。
而旸国那些想与向家套近乎的世家亲贵也趁此机会,送来一封又一封拜帖,连带着段回峰都忙起来,推了许多也还是时常出门应酬。
这天一早,向垣坐在向境旁边,榻上摆了一只小几,放了一摞还未拆封的信帖。他随手抓起一沓看了两眼,往后一丢,纷纷扬扬如落叶纷然,他看着是潇洒恣意,却苦了闻生在后面一份一份捡,长叹道:“我是来偷闲的,怎么还有这么多事啊。”
段回峰坐在屏风后,只听声音也想象得出他是何表情,好笑道:“要不你还是回去?也省的应付他们。”
向垣掰着指头盘算,自言自语:“医治,陪侍,进宫……满打满算我都来了十日了,竟没有一天痛快玩过的。”
向境也笑了,放下书,附和段回峰:“要不公子早日回去?也别让那些人总惦记了。”
向垣瞪他一眼:“用完了就想丢开?你想得美了,我非得玩高兴了才走。”
说话间,闻生已经把他丢开的信帖收好,要重新摆回来,向垣趁他还没放下,拿起折扇敲他的手背:“看不出我烦吗,还往这摆?”
闻生也不恼,顺着应道:“公子既烦,不如属下统统拿去烧了罢?就算一个不去,也是不怕的。”
烧自然是不能烧的。他是不怕,可还有段回峰呢,封越正想揪他错处,哪能上赶着给他送到手里?全都去也不可能,也就是挑拣着应付几份罢了。
然他实在不愿意看这些,一展折扇,摇了两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替我看罢。”
闻生应声放下,果真拆了一封,边看边笑:“公子欺负人呢,为挣这点月俸,属下实在不易。”
“多少人想进朗月院都进不来,你想出去,多的是人替你。”
闻生笑而不语,给他和向境摆了局棋,就开始帮向垣整理那些请见的帖子。
一时之间,纸张翻动如过叶,棋子敲盘似碎玉,岁月静好。
“诶诶诶,表哥!”向垣忽然看见一个名字跳出来,一把从闻生手上抢去,跳下来去找段回峰,把那张帖子拍在段回峰面前,满脸期待,“我们去吧,好不好?”
段回峰皱着眉抽出来,看了两眼:“左都御史?”
“我之前给他家小公子诊过病,那孩子生得可爱极了,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御史家的大小姐跳得掌上舞呢,你见过没有?”
“别的倒罢了,你就不怕看一场歌舞把自己搭进去?”
向垣不屑:“肖想我的人多了,照你这样说,我是哪儿也不敢去的。”
段回峰叹道:“都依你。”
反正御史是不会想着把女儿嫁给一个岌岌可危的羲国太子,他去了也是陪衬。既然向垣不在乎,他陪他去玩一晚也无妨。
段回峰和向垣午后就出门了,只有向境一个人留在质馆,谨遵段回峰的嘱咐躺在榻上养伤。
一个人无所事事,段回峰又不准他出门,向境只能捧着书窝在榻上,看的累了,就一个人发呆。
回忆这些日子,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都醒了,段回峰还日日陪着他,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向垣爱闹,却也不会太吵,带得他明显爱笑多了,之前被冷落造就的谨慎怯懦一去不复返。
这样的日子简直太美好,他好像从来没这么快活过,曾经那几天屈指可数的美好日子被他藏在心底,与现在相比都有些相形见绌。
前几日向垣说起向家的人不能做太子妃,段回峰还在夜里悄悄来看他。
“向垣说的虽是事实,你也不必担心,无妨的。”
他在想什么向境哪能不清楚?
他低眉浅笑:“属下明白。为防外戚专权,要么是有名无权的望族嫡女,要么是权势之下不受宠的孩子。属下是后者,所以无妨。”
“……”
他对自己定位这样清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段回峰倒不知如何安慰。
“你回来得晚,他们不习惯也是有的,眼下向垣对你不是也还可以?再说……”段回峰偏过头,耳尖微微泛红,“他们不喜欢的,孤喜欢就可以了。”
他会把向境在别处缺失的爱都补回来,让他像向垣一样,甚至比向垣更自在。
段回峰幻想着,把向境浸在爱里,有一天也学会了恃宠而骄的模样,心里就软了一块。
晚间,段回峰念着向境还要喝药,想早些回来,正好向垣出于礼节,去给御史家小公子请脉,要多留些时候,他就借口不便先回来了。
葫芦跑过来把糖葫芦递给向境,说是段回峰特意给他带的。段回峰后脚进来,看了一眼吩咐道:“先放着罢,你去端药来,他喝了药再吃,嘴里不会太苦。”
结果这一放不要紧,向垣回来了。
他回来倒也没什么,可是他一回来就来看向境。
来看向境倒也罢了,偏偏让他看见了桌上的糖葫芦。也不知怎么,突然嘴馋,别的都不要,只想吃糖葫芦。
向垣伸手就要拿,却被段回峰截住,淡淡道:“不是给你的。”
“……???”
像是不信,向垣又问了一遍:“不是给我的?”
段回峰自知理亏,解释道:“他正该喝药,嘴里发苦,买给他的。”
向垣整张脸皱在一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段回峰看得有些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好声好气地解释赔罪,又拿了许多糕点来哄他:“孤何时忘过你?孤也不是有意的,实在回来得有些晚,只有这一串了。他这会儿正要喝药,你先吃些别的,明日再去给你买行不行?”
向垣最会撒娇,还从来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登时眼眶泛红,可怜兮兮的看着段回峰。
“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我好好的不去游山玩水,偏来寄人篱下,自讨苦吃,如今连串糖葫芦都吃不得……若是二哥在,他才不会管旁人呢。表哥这样欺负人,我……”
段回峰头疼得厉害:怕什么来什么,就怕他回来闹着吃外面的点心才每样都给他买回来,谁知他非要和向境抢糖葫芦,自己还装的委屈,这怎么跟他生气?
他堂堂一个太子,为一串糖葫芦为难,说出去还以为羲国已经完了。
向垣还在委屈巴巴地诉苦,盘子里的糖葫芦就递到面前来。
向境笑道:“我喝药不用配糖,还是三公子吃罢。”
段回峰叹了口气,无奈默许。
“你平日不喝药还闹着吃蜜糖呢,现下倒忍心和他抢。”
向垣得意地扬扬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嘴角还沾着一点糖衣:“什么叫抢啊?表哥你说话真难听。这是我的好弟弟进献的,是不是?”
向境接过葫芦递来的汤药,笑着谦辞:“公子抬举,属下不敢当,公子高兴就好。”
段回峰看向境端着药碗搅动吹凉,随后一饮而尽,没有半点犹豫,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观另一边的向垣,叼着糖葫芦吃得热闹,对向境更加心疼。
越心疼向境,越嫌弃向垣,说话也不过脑子了,也不怕惹他伤心了:“你何时尽过哥哥的本分了?现在想起来他是你弟弟,孤宁愿他没有你这么个哥哥。”
向垣忽然敛了笑,闭了嘴,不再言语。
向境意识到段回峰说错了话,然段回峰并不知戳到他痛处,正看不过他堂堂一位公子与一个受伤的侍从抢这点吃的。
向境心里着急,看向垣神色难过落寞,顾不得其他,随手放下药碗,双手拉着向垣的手,讨巧似的笑:“殿下胡说的,三公子也信呢?没有公子,我哪能活生生坐在这里?是不是?”
“……”
向境悄悄看向段回峰,眼神恳求,唤回了他的思绪,也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分。难得向垣没闹起来,段回峰左手握拳轻咳两声,手搭在向垣肩上:“是孤失言,说错话了,别难过了好不好?”
向垣不理他。
“这么早回来,会不会没吃饱?孤再让他们给你做些吃的来?你不是最喜欢晚上偷吃了?月色正好,孤陪你下会儿棋,好不好?”
向垣摇摇头,低垂着头不说话,默默吃着糖葫芦。
手里只剩一根竹签时,他忽然笑了:“表哥,若以后女子装委屈,你也觉察不出来,岂不是除了哄人什么也做不了了?那你的政务难道都要我二哥来帮你吗?”
段回峰这才松了口气,管他是真的不在意了还是装的无事,他肯笑一笑就说明他不闹别扭了,心里放松下来,有了方才的教训也不敢再乱说:“哄你就够了,孤哪有时间哄什么小女子。”
“表哥承他的情,心里是不会只有我一个了,说到底,还是我二哥好。”
向垣轻哼一声,任性又娇矜,颇似吃醋,端茶润喉。
只要他不伤心,怎么都好。段回峰笑着应和:“是是是,二公子文韬武略,天下无双,天底下的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呢。这样说,你可高兴了?”
“你说不说,都是事实,拿这个来哄人,表哥也太会讨巧了。”
正巧闻生进来,向垣嚷嚷着困,放了茶要走,临出门还回头一吐舌头:“表哥心里全让他占去了,我以后都不要和你好了。”
段回峰看着向垣跑出去的背影,心里庆幸又懊悔。
是他错了。向垣一直是家里最小的,结果忽然来了个向境,要分他的宠爱,他怎么会愿意?再有,向境也不是与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怎么会亲近?
自己无缘无故地要他对向境好,实在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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