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峰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盏烛台。
段回峰是真没想到他还醒着,竟然被抓了现行。向境更想不到他会大半夜捧着个蜡烛跑过来,两个人一时都有些紧张无措。
要说点什么呢?
向境试探道:“殿下,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没有。”
良久沉默,空气似乎都凝结了,段回峰终于开口:“向境。”
“在。”
手心微微出汗:“你,你想……你想做太子妃吗?”
太子妃?
段回峰,要他做他的,太子妃……?
向境的脸一下白了许多:这算什么?可怜他?他宁愿段回峰直截了当地拒绝也……
不对。
若是可怜他,留在身边就行了,随便给个什么名分,何必一定得是太子妃呢?
他知不知道太子妃是什么位置?
他一定知道。
那他这是……
他这是,愿意接纳他吗?
还是说他也……
向境的脸白了又红,一时五彩缤纷,摸不清段回峰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段回峰脑子里乱成一团,好像有十几个葫芦来回咋呼,身上还挂着鞭炮。
看向境不接话,他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又怕他以为自己在戏弄试探,急急忙忙解释:“孤,孤以为,你不会离开,所以……所以,也不曾认真想过,对你……对你是何,是何想法。但是,孤这几日认真想过了,也许,也许……”
也许,我心悦你。
话已至此,向境还有什么不明白?
段回峰,段回峰,段回峰……
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
他清楚地记得,他当着许多人的面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求向天漠,头破血流也换不来他一点怜悯,更别说从来没有过的舐犊之情。向天漠一脚踢开他,告诉他再敢落泪就别再来见他。
自那之后,他真的再也没有哭过。
有时他也会羡慕向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过他是他,向垣是向垣,他顶多也只是羡慕羡慕罢了。
可现在,他觉得眼眶好酸。
向天漠不爱他又如何?没有母亲又如何?他有段回峰,段回峰喜欢他。
其实他所求不多,只要段回峰允许他喜欢他就可以了。
可是,段回峰也对他有意。
然而他半晌没有回应,段回峰以为他不肯,又怕他会屈服权势,胡乱说了几句话就要走:“你若心有芥蒂,也不必真嫁,不过,不过是看你几次涉险,想成全你些什么,你……罢了,你好生休息。”
火苗跳动,燃烧着两人的心。
“殿下!”
向境伸手,顺着丝质寝衣,稳稳抓住段回峰的手,再没有放开。
身后响起向境含笑的声音。
“承蒙殿下不弃,向境谢殿下成全。”
段回峰悄悄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什么重担,走回他身边,自袖中取出一块晶莹润泽的汉白玉佩塞进向境手里,心里庆幸一直带着这枚玉佩:“这个,送你了。”
向境认得这枚玉佩,是先皇后留下的物件,亦是段回峰最珍视之物。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他荡开眉眼,许久不见的笑依然清丽明媚:“谢殿下。”
从前没注意过,原来他笑起来这样好看,而自己似乎太久没见他笑了。
沉甸甸的负担化作丝丝甜意,那份深藏的悸动早已酿成香蜜,经火一烧,更撩得人心动不已。
段回峰抿唇,心生一念,来不及细思,人已经坐在他身边。近两个月没好好看他了,眼下看着他眉眼含笑,略有羞怯,更是怎么也看不够。
向境意识到两人之间不大自然的气氛,又被他看得脸上心里都烧得慌,整个人像被放到火上烤似的,想着找点话说:“殿下,您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
而且看他熟练掩门的样子,不像是头一回过来。
段回峰轻咳两声,颇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是不是昨日吓到你了,有些睡不着。葫芦素来贪睡,孤就趁他打瞌睡过来了。”
昨日……原来他昨日,是想问这个吗?
看他手里紧紧护着那块玉佩,小心翼翼又万分珍重的模样好像他捧的不是玉佩,而是历尽千辛得来的段回峰的一颗真心。
“孤也不知怎么讨人高兴,你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同孤说。”
他从未照顾过人,更不会揣测他人心思,只能应许承诺,尽可能地满足向境的愿望。
向境浅笑道:“能得殿下如此厚爱,属下还有何不知足?”
“对了,你还没说,向垣经常来打扰你吗?”
“没有!”向境急急解释,生怕他误会了,“殿下多虑了,是午后公子来诊脉,不放心,说晚些时候再来看看,所以属下一时不敢睡,把您当作了三公子。”
然而他的解释落在段回峰眼里就成了惧怕,加上之前向垣的态度,段回峰愈发觉得是向垣有事没事来欺负他才让他不敢轻易睡下,对向境的怜悯更多一层。
说到向垣……
段回峰垂眸思忖片刻:“说到向垣,还有一事。”
向境到底不是段回峰,轻易就猜出了他的顾虑:“殿下放心,属下不会乱说的。”
“……”段回峰抬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委屈你了。向垣还在这里,若教人知道,没人会说孤的不是,可对你不利。再忍一年,等回了羲国,孤不会再让人说你。”
“是,都听您的。”
段回峰放了烛台,按着他躺回去,又细心替他掖好被角,吹熄蜡烛:“孤明日再来看你,早些休息。入秋了,你……别着凉。”
“是,恭送殿下。”
次日一早,段回峰正看着向境喝药,向垣气呼呼地跑进来,一进门就质问段回峰:“表哥!你怎么让人把我的房门锁了?”
向境略惊讶地看向段回峰。
段回峰看也不看他:“太闹了,扰人清静。而且……”他不着痕迹地叹气,看向他,“而且你现在,不还是出来了?”
“谁说我闹……”向垣原还想反驳,看见向境微扬的嘴角,忽然猜到了什么,“好啊,你敢和表哥说我坏话?我就说吧,我不在的时候,谁知你会不会记仇。”
向境这次并没有多么害怕,仿佛知道段回峰在,他一定不会再受欺负,甚至笑着“威胁”起向垣来:“没有没有,不是我。公子明鉴,我怎么敢的呀?就算是二公子,也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的,公子就别想着告状了。”
向垣刚想吓唬他,炸他一炸,未开口就被段回峰拦了一句:“他病着,别闹。”
“咦?表哥,从前我任太子伴读,怎么不见你这么好?我当时可比他现在小多了,你都舍得让我在烈日下站着。”
“你有你二哥纵着,何需旁人来心疼?”
说到这里,段回峰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现任二公子除了谋略超绝、武艺无双,最出名的便是娇纵幼弟,几乎是有求必应。若不是上面还有向城管着,段回峰都不知道向垣会长成什么样子。
不说别的,单这太子伴读一职,一向都由二公子担任。偏到了段回峰,就是向三公子上任。也因此,他最初没少嫌弃向垣。
向垣故意摇头叹息;“二哥鞭长莫及,表哥就不管我了。若非他是男子,看你这般细心呵护,我还以为你想让我们家出个太子妃呢。”
段回峰脸色一僵,有了一瞬慌乱。
向垣眼尖,瞧得真切,起了戏弄的心思,全然不知两人昨夜的许诺,顺势坐在向境身边,端着一张小脸左右打量:“怎么,不愿意?我向家的女儿还能委屈你呀?你只看我这弟弟生得这般模样,想也知道,若有女儿是何等绝色。”
然他话锋一转:“不过太子妃嘛,将来就是皇后,要防外戚专权,向家你就别想了。”
说到这里,向垣又一拍大腿,凑到段回峰耳边,看似耳语,声音却并不小,促狭道:“表哥,说来你也到了年龄了,是否有了心仪的女子?也同弟弟说说嘛,你受制于此,我可以去……”
“向垣!”
段回峰听不下去,飞快地抬眼一看,向境的笑都带着勉强。
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和他置气,有意岔开话题:“他年岁还小,当着孩子面说什么浑话呢?”
向垣不屑地撇撇嘴:“他算什么孩子?也就小我两岁而已。”
“你比孤也就小一岁,不还是天天撒娇耍赖,要人宠着纵着?”这次连掩饰都不掩饰了,重重一声叹息,“与他一比,你倒更像那个十四岁的。依孤看,你哪有十六?合该只有六岁。”
有人宠爱就是好,什么都不用想,永远都能当个孩子,无忧无虑。
谁知向垣无赖到了极点,竟顺着往向境身上一扑,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是哦,垣儿只有六岁呢,所以四哥哥也得疼我呢。”
向境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抱过来,浑身僵硬,眨眨眼睛,看看向垣又看看段回峰,想推开又觉得不妥,只能无助地望向段回峰,目光乞求又无奈。
段回峰直接被他气笑了,看了他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又气又笑:“向垣,你二哥就教的你这样无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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