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回忆篇：何以度己？

是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珏根本来不及细想，视线朦胧间，她看到一个红衣男子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道：“好好享受吧，姐姐。”

苏珏并不知道所谓的好好享受是什么，也不等她思考，利刃就划破胸膛，插进骨头，真的很冷，她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身体冷还是那把利刃冷了。

她就像是失去了知觉，可她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利刃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钻心的疼遍布全身。

苏珏觉得很奇怪啊，她自己明明不怕疼的啊，可是为什么心还是好疼？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梦中自己的腰挂长剑，手放在剑柄上，自己的哥哥用温文儒雅的态度和随和的微笑的摸着自己的头，然后告诉自己。

“小玉儿，你将来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除魔师。”

梦境很温馨的，温馨到苏珏知道，那是自己出现的幻觉，而且她能清晰的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不，不，”苏珏绝望的摇着头，泪水来不及充斥眼眶就缓缓从眼角落下，留下两行泪痕，她的语气透着急切和绝望，眼中再也没有了光芒，鲜血压在她的喉咙，逆流而上，不过三息唇角便渗出了血，“不要，我会死的，会死的……”

红衣男子站在苏珏的身旁，底下的人全都视若无睹，一人一刀的刺向苏珏，刀身带着鲜血，在她的身上贯穿而出，鲜血溅上了朱红色的柱子，将柱子上的图案覆盖，血色落了一地，就像是红艳的梅花，在地上乍开，说不上的好看，倒也异常的妖冶。

伤口被不断的拉扯一般，断线的血色玉珠从中滑落。

嘀嗒……

滴落在地，一滴，两滴……血流是暖的，心却冷了。

红衣男子靠近苏珏，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候：“姐姐，你不会死的，你感觉如何？”

明明是轻声的问候，却冻的苏珏一阵寒颤，就像是恶鬼附身，逃不了躲不开。

“恶魔，”苏珏对着他的脸呸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有气无力，却异常的坚定，“你，尸祖后卿……不过是个借刀杀人的的废物罢了……”

尸祖后卿，惯于伪装，喜着红衣，更喜借刀杀人，有所谓“动口不动手，动手一座城”，这也是他惯用的把戏。从不动手的他若是一动手就会想要灭了一座城。病疫是第一步，尸变是下一步，其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苏珏。

“怎么样，被信任的人背叛感觉如何？”尘生挑眉，微微一笑，不可否认，后卿是四大尸祖中最有姿质的一个，这么微微一笑，冬月的腊梅都不足以媲美。

“呸！”苏珏不为所动，视线有了少许清明，但却提不上体力，“我与你无冤无仇，我跟他们更是毫无关系！”

可是，我会死啊……

我也会疼啊……

明明，明明我只是想要带你们出去……为什么我成为了众矢之的？

为什么我的好意是你们用一刀一刀的痕迹来报……

疼痛抚摸着苏珏，伤心围绕在她的身边，尘生看着地下千余人贪婪无厌的模样，不禁一笑，额头和苏珏的额头相碰，神色莫名，在苏珏昏过去的前一刻，他才小声道：“你看，这就是你所想要守护的人，百刀千刀，白进红出，可懂？”

一场单方面的行刺以苏珏昏死过去结束，苏珏从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她会被自己所救的人千刀万剐，那种疼痛不仅仅是来自身体上的，更是来自心灵上的。

而她更不知道，自己跟这个尸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恨……

一个时辰前，苏珏因为被玄力波动所震开，昏死了过去，故而并没有看到那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孩一下子长成了大人，甚至比她还高。他看着昏睡过去的苏珏，神色晦暗，他将苏珏绑在了殿堂中的一个石像上，而后掰开苏珏的嘴，慢慢靠近，在离她的唇仅剩一指之距的时候，他也张开了嘴，一个红色的光芒从尘生的嘴里飞出，立马进了苏珏的体内。

这个红色的光芒正是尸丹，尸丹长的很像灵石，但却比灵石更为珍贵，这种红丹就是有那种活死人肉白骨的好处，也能不老不死，可唯一的不好便是从今往后容貌不会有一起变化，别人经历生老病死，而这些有了尸丹的人根本不需要这种生老病死，他们不会老，不会生病，不会死去。这也是为什么尸丹虽然难寻，但却极为受欢迎的原因。

尸丹难以寻找不过是因为与其灵石异常的相似，只不过尸丹的灵丹内有几条细小的红血丝，而灵石却是纯粹的修炼之石，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唯有像后卿这类千年的尸祖才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也就是说，迄今为止，唯有四个尸祖的尸丹方才有用，其他的皆无用。

但是四大尸祖将臣和蠃勾不知所踪，旱魃生性勇猛好战，身处北境荒原地带，不得出。而唯有性格古怪的后卿，才在修炼界中有些许风声。

“姐姐，我要你看着，感受一下你所守护的天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天下，而这样的天下，值不值得你守护？！”

尘生眼中的红光愈加妖冶，他的眼底还带着一丝留恋，若是苏珏此时清醒，定然能够注意到尘生不过是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另一个人罢了，而且那个人是他恨之入骨，却又留恋不已的人。

梧州城百姓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茫然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他们会死，而他们并不想死，于是一股害怕的气氛从人群中流露出来，众人躁动不已。

“安静！”尘生将苏珏绑在了石像上，而后转身看着底下的众人，面带嘲笑，这些人，皆是利欲贪心，不折不扣的坏人，有的作孽太重，有的死气附体如今不过苟延残喘。

尘生的话令众人安静了下来，倒不是他们想安静，而是尘生的眼神太过恐怖，就像是盯着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我知道，你们都想活下去，”尘生看着底下的人，莫名感觉好笑，看啊，这就是你所守护的苍生，这样的苍生，凭什么值得你抛弃我去守护！！！

“而今你们有两条选择，要么我现在送你们出去，喂我的玩具，要么你们现在一人捅这个人一刀……”

说着，他侧过身，让众人看着那个被红布绑着挂在石像上的女子，女子早已没了当初明媚的色彩，只剩下半死不活的气息，女子眼角底下的泪痣也不再闪着光芒，而是暗了下来。

尘生舌头抵着下齿槽，表情有些烦躁，莫名的，他不太想看到苏珏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这有千余人，一人一刀，她会死吧……”

“那如果，万一还没轮到我们人就死了……”

“那要是轮不到，我们是不是也得死？”

“就是啊……”

尘生微微一笑，众人便安静了下来，无他，尘生的微笑很冷，冷的令人窒息。

半倾，尘生收了笑容，转身看着晕过去的苏珏，语气悠远，思绪不知去了哪里，“姐姐，你瞧瞧，这就是人，这就是你要守护的苍生。”

我的地狱失火，众生人间失格，我的神明要顾着众生……简直可笑！

这样的众生要来何用！

“你放心，不过千刀而已，你当年对我可没有这么温柔，千刀，死不掉。”

尘生说着，手还抚上了苏珏的脸庞，被这清冷的脸庞吸引的僵了一瞬，又见了那点泪痣，不知想到了什么，复而冷笑一声，罢袖站在一旁。

“开始吧，一刀一条命就看你们自己想不想活着了。”

尘生的话落下，却不见一人动手，正当他决定看好戏的时候，一个人走向了苏珏，看着石像底下的那把匕首，嘴里呢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啊！”

匕首的光芒刺破胸膛，冰冷的感觉令苏珏忍不住痉挛，疼痛使她的意识回来，可是视线却依旧模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利刃的寒冷……以及尘生在自己耳边的细语：“好好享受吧，姐姐！”

……

千刀而过，苏珏不知道自己生生死死了多久，每当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总有那么一股力量清洗着全身，拉着自己的灵魂，不让自己死去。

她感觉自己很累，想睡下去，可是疼痛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自己还不配死，也不能死。

……

朝阳初起，照在了梧州城屋顶之上，穿过瓦片，落在了苏珏的脸上。梧州城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红雨不再落下，那些所谓的活死人已然不见，就是凤栖庙中的众人也跟着尘生消失不见，梧州城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座空城，安静的连风声都能听见。

苏温言出现在凤栖庙的门口，他带着不安推开大门，却见苏珏浑身是血倒在石像之下，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慌慌张张的样子，磕磕绊绊的步伐，苏温言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这般失礼过，如今是第一次，也是印在了他脑海中磨灭不了的心魔。

这一刻，苏温言怕了，他怕自己失去自己唯一的妹妹，他也恨，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玄力和灵丹不断的灌入苏珏的体内，可却没有一丝被吸收，他从来没有这般无力过。

风鸢紧随其后，他狼狈的从凤栖庙门口进入，却被眼前的场景惊的血液凝固，浑身冰冷。暗红色的血从石像下流到殿门口，苏珏就像是被针扎破的玩偶，任人摆弄，毫无生气的躺在苏温言怀中，苏温言的脸抵着她的额头，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气传给苏珏，他从最开始的慌慌张张，绝望，不知所措，到如今的面无表情，哀莫大于心死。

苏温言的脸上留着泪痕，此时的他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疯子，不容任何人靠近。

“风鸢，”苏温言看着风鸢靠近，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语气可以这么冷静，冷静到他感觉这根本不是自己。“你为什么带她进来！”

风鸢哑然，张着嘴巴，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到了喉咙间却又被咽了回去，最后几番咀嚼，只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擅作主张带她进来却又令她孤身一人深陷危险……

对不起……说好的会守护着她却食言了……

对不起……

“为什么你要带她进来！”苏温言的声音有些哽咽，更多的是愤怒，“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放心将苏珏交给其他人？

为什么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苏珏是容易招魂吸引妖魔的体质，还要带她出来……

为什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救不了她？

风鸢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危险，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看着危险的中心，赶忙安慰道：“温言，你赶紧……赶紧将小玉……苏珏带回苏家，以苏家的能力，绝对能救回小……苏珏。”

苏温言身体一僵，就像是丢了魂的人，神色茫然无措，反应过来后赶忙抱着苏珏起身，嘴里不停的呢喃：“对……回苏家，小玉儿，咱们回家，父亲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

一定会有办法的！！！

……

白驹过隙，一晃荏苒，春来冬去，冬来春去，一晃三个春秋这般过去。

白色的光芒穿过石头的间隙，照在了冰床之上的小人儿身上，羽毛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后，桃花般的眸子重新染上光芒，忽明忽灭。

小人儿坐起身，看着周围的环境，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肤如凝脂，身上的伤痕已经淡的细不可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疤痕就能全部消失。

但是那种疼痛是刻在骨子里的，磨灭不了的，那几个时辰，她仿佛看透了生死，看破了苍生。

苍生涂炭，于她又有何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适者生存，弱者淘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终究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苏珏眸子慵懒，着一身青衣，坐在冰床之上，冰床底下是碧池的泉眼，这里是玄力最丰富的地方，曾经她向父亲闹腾了很久，都不曾获得进入的权限，如今进来了，她不得好好参观参观。

苏珏起身，拢了拢滑下了肩膀的衣服，气质慵懒富贵，桃花眸泛着妖艳的意味，而那眼角下的泪痣，红得透着邪气，美得不可方物。

细足落地，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初入人世的精灵，而苏珏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

原来当妖魔倒也自在……

苏珏这么想着突然间想要下到泉眼当中去。

碧池度魔，何以度己？

若是我成为了魔，这一方小小的碧池，当能度化吗？

她还没有来得及行动，阵阵脚步声扰了她的思绪。

“小……小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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