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几何
超小超大

日出

“教育者必须先受教育,才能加强纪律性,而没有罗团先人的努力,没有罗团先人做人民的中流砥柱,我们的工业科技化和农业现代化也是不可能的。”体育场里的网球馆的此时站立着一个脱光衣服的裸体男人,只见他光滑健康小麦色的皮肤上微微濛出细汗,肌肉线条优美,结实有力的双臂自然下垂,两脚八字型张开,勾勒出紧致完美的躯体线条,抬头直视前方透着金色光芒的窗户,嘴里吐出一句句罗斯语录“世界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处新兴时期,好像早上九点钟的太阳。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 …… ”他光洁的躯体背后默立着两名身穿防爆服手里端着枪的警察,前方则是两个坐在前排看台座椅身着白制服的年轻人,目光严肃,紧盯着眼前那个站立的裸体男人,手里攥着笔似乎在纸上写些什么。

许久那裸体男人语毕,依然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仿佛被用尽发条的机械人。

“嗯,钱学武同志。”看台上左边身着白制服的短发年轻人面无表情的望向他“辛苦了,下一位。”

“为实现崇高的大同理想,实现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人民精神境界极大提高,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罗斯主义社会。……”紧接着又是一串标准化的言语从他身后传来。

‘愚蠢又做作的表面形式主义。’钱学武赤身走到网球馆的后门处,随手拾起放在蓝色塑料筐里自己的衬衣和短裤,心里唾骂着表面还是一副自然无谓的神态迅速穿好衣物。再一次穿过进来时仔细审查的安检门,向大厅侧面前面站着等待多时的陆衍走去。

“武哥。”

“你倒是挺快结束啊。”

“嗯,我前面的人没背出来,给押着带走了,那会检查的心情不好,没让我背完就挥手叫我出去了。”

“这些害人不浅的东西。”钱学武紧握拳头,咬着牙低声道。

“先出去吧,别在这里说。”陆衍谨慎的打量着周围持枪站立的警察和附近依然排队等待进入各个房间里背罗斯纲领的人们。

日渐泛黄的光芒穿过大厅的落地玻璃窗洒在熙攘的人群里,落在那一排排站立已久微驼的后背上,映在那一个个茫然无神又压抑焦虑的侧脸中,混杂着肉眼可见的悬浮灰尘,显得周围颓废如已然知晓自身时日不多的重病老人,弥漫着衰败的气息。

他们俩转身离开了死气沉沉的大厅,一阵微风吹过,身上闷热的衣服也随之变得凉爽。

“终于出来了。”钱学武背对着太阳的方向扬手伸了伸懒腰“这里面闷的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现在看起来还挺早,武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去?”陆衍落走在他的身后询问道。

“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啊。”钱学武打了个哈欠“早点回去睡觉吧。”

“你多久没去余叔那买菜了?”陆衍冷不丁问了句。

“啊,对了。”钱学武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跟他说道“我们去余叔那吧,我的菜也都快吃完了,这次多问他要点肉。”

“敢向他多要点肉,你也不怕他把你肉割了卖。”

“怎么会,余叔前几次还想拉我进他黑社会做保镖。”

“让你做保镖?”陆衍疑道。

“是啊,他跟他手下建立的非转基因农场都快成黑市下新的交易场所了,好多元城官员点名让他每周特供,偏偏也招来些不怕死非要来破坏菜地的人,说什么非转基因的菜都是搞阶级主义。前几次我跟他聊天时说了我有过去军人背景,他就开始劝我想让我帮忙守着他那菜地,我才不去。”

“不是吴伯还在那里看着吗?”

“他都六七十了,一个人哪能看得过来,那些破坏菜地的都是乘着深更半夜剪开铁丝网进来的,他那么大的老人家,晚上也不一定都能醒的来。”

“也是多亏了余叔和吴伯的照看 ,元城都没有别的那么全种类的菜了。”陆衍跟钱学武一路边走边聊,左拐右转进入了窄小的巷子里。

“说的也是,余叔人还是挺好的,虽然以前混黑道,现在也算是做了件利民的善事。”钱学武把巷子深处的垃圾桶挪到一个贴着雪花的居民楼窗户下,手一撑就站了上去,拉开二楼的窗户钻了进去。“没人,来吧。”

陆衍也紧跟着翻了上去,灵活的钻进窗户里,又随手把窗户关起恢复原状。

当他们从窗户那落地后,眼前是一个看起来老旧的家庭厨房,锅碗瓢盆上沾染着细细的灰尘,只有干净的洗碗池和脚下光滑的地板还表明了这里还有人在打扫。

“看来这会他们还在体育场呢。”钱学武边打量着寂静无人的硕大客厅边匆匆打开了这房子的大门,走了出去。

“也是今天那么空的时候了,平日来这客厅时都坐满了人。”陆衍回应道又紧跟其后拉着大门小心关上。

安静的居民楼道里只传来两个轻轻的脚步声,他们俩快速下了楼,又往对面的居民楼处走去。

居民楼的旁边是上了电子锁又有保安24小时监控的居民楼大门,之所以这么严格是因为这里大多是干部家属所居住的地方,而平常人若没有证件则很难入内。所幸余叔为了掩人耳目,在这里跟几个家属威逼利诱,买了几套房子,一套是他们刚刚翻窗进入的二楼,一套也是他们即将走进的对面二层居民房。不知不觉中余叔秘密打通了这看似完美堡垒下的暗地通道,供他各地往来的重要客人们随意进出。

钱学武两步并一步的上了对面居民房的二楼,自然的往旁边白色的牛奶箱子摸索着,碰到里面放置的钥匙后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右侧挂着对联的房门走了进去,陆衍依然断后跟上并悄悄关上了大门。

略显昏暗的房间只能依稀看见前方的小路灯,钱学武快步走到路灯所在的方位,右手往左上方摸索着。“啪。”一阵闪烁的光明绽开在眼前,露出这房间本来的面貌。一台台自动调控温度售货柜围绕着四边排列开来,只是里面装的不是零食和饮料,而是一包包打包好的精致的非转基因蔬菜和各种肉类,只要有人想选择吃哪个,就能够自行购买。

“也难怪把这里封锁保密的如此严格,要是让外人知道这里有阶级干部家属偷偷特供的非转粮食,岂不会闹起来。”陆衍看了看琳琅满目的新鲜蔬菜感叹道。

“赶紧拿吧,等等我们去旁边菜地的摘点桃子回去。”钱学武熟练的点击着眼前的自动售货柜,随着纸币的塞入一摞摞用保鲜膜小心包好,冒着白色水蒸汽的碧绿蔬菜从货架上滚落,陆衍顺手拿起放入一旁屋内准备好的灰色布袋中。

“还有肉,你不是要多拿一点吗。”陆衍也顺手点了些蔬菜,并放进布袋里,又转身看向另一侧装满了各式肉类的调温自动售货柜,嘴里对钱学武说道。

“我看看,牛腩、牛肋眼、牛里脊、鸡胸肉、鸡翅膀、猪蹄、猪腰…”钱学武快步走去紧盯着里面的鲜肉念叨着。“弄点土豆炖牛肉,酱烤鸡翅,再来两斤羊肉,嗯,油炸鸡腿也好久没吃了。”

“哎,陆衍。”钱学武忽然转头喊道“你钱还有剩的吗?我的不够了。”

“你出来买东西还不带够钱?”陆衍虽嘴里说道,手里还是不自觉的从口袋掏出一张红票递给他。

“就这一次,我回头就还你。”他拿起钱就往售货柜里塞。“要么你来我家,我做炸鸡腿给你吃。”

“别还了。”陆衍顿了顿道“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就你做菜的技术还真不行。”

“谁说我不行了,我自己在家做了那么久,比以前好多了。”钱学武弯腰把滚落下来冰凉柔软的鲜肉拿起放在袋子里。“来我家,今天就让你尝尝武哥的手艺。”

“看来你是不想知道你之前救下的人最近如何了。”陆衍卖着关子故作惋惜的说道“亏得她今天还提到你。”

“宋忆?她提到我了?”钱学武扭头诧异道。

“嗯,她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挺好的啊,你知道的,不是跟你去西山就是接任务做事。虽然有些危险,但都好好的。”钱学武不好意思的回答着,装作满不在乎的说着,手里却激动的不自觉多点了两下售货柜里的按钮。

“噗通。”随着两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两捆拔了毛的肉鸡滚了下来。

“……你这鸡…”陆衍默默看看售货出货口上两只光洁粉嫩的肉鸡欲言又止。

“给…给宋忆的!”钱学武抓起鸡肉就往袋子里塞,尴尬的补充道。“给宋忆的见面礼,她还年轻,在你家吃喝的肯定不如她原来自己那的,肯定会饿瘦了。

“哦,那我也饿瘦了,也能吃吗?”陆衍看着他刚塞进肉鸡而显得鼓鼓囊囊的布袋幽幽说道。

“你这个大老爷们跟女人抢?”

“……你这钱还是我给的。”

“你要懂得谦让,知道吗。男人就该为女人多付出。”

“我又没当她是个女的。”

“那也不行!”

“你今晚来我家,我让她做一桌,我们一起吃行了吧?”

“这个好。”钱学武转身问询道“那她喜欢吃什么?”

“这个嘛,我记得她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陆衍装作一本正经的认真回想。

“行。”钱学武大步走向放置蔬菜的柜子旁,拼命按了按西红柿标签的按钮,又从冷藏柜下方拿了两盒鸡蛋。

“我看你这袋子里装的太多了,不如放我这吧?”陆衍试探道。

“没事,我给宋忆准备的,不重。”钱学武大手一挥,颇有壕气。

“……”陆衍暗笑不语。

“哎,没钱了。走,我们去菜地。”钱学武把手里沉甸甸的布袋放入进屋口的篮子里,又拿了新的布袋向陆衍挥了挥手。

看到钱学武离开了屋子,他也随之将自己的菜小心放入篮中,按灭了灯并轻轻的关上了门。

他们穿过散落一地快递盒的客厅前往阳台,只见阳台下就是大片的塑料大棚和田野菜地。阳台旁竖着滑动梯子可供人们上下出行,而钱学武只轻身一翻就落在了一楼的地下,陆衍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的眼前是个上锁的铁门,而菜地则在这铁门上锁的背后。陆衍先侧身看了看铁门旁小屋的窗户,里面闪烁着电视机里动物快速奔跑的画面,才放下心来用手指关节轻轻的敲了两短三长。“吱呀。”铁门悄然打开露出小缝。他们俩走了进来,并朝铁门旁的小屋走去

“吴伯。”陆衍礼貌的招呼道“近来身体还好?”

“好啊,我昨天还去地里浇了肥,跑了好几趟呐。”屋里一个皮肤黝黑身着白色汗衫的中年人躺在藤椅上摇着鹅黄的蒲扇对他说道“今天你们来的巧,我上午刚摘了些蜜桃和葡萄,都是新鲜着呢。”

“在哪里呢?”钱学武听闻有桃子就按耐不住四处张望起来。

“在我后边厨房的冰箱里啊。”

“谢谢吴伯。”钱学武转身便去了厨房。

“吴伯今天没去体育场吗?”陆衍坐在他身旁的木椅子上问道。

“哎,他们嫌我年纪大了,话都说不利索了,看我说了几句,就挥手让我下去咯。”吴伯慢悠悠的蒲扇,边说边眯着眼看电视里播放的画面。电视里正放到非洲大草原上一只猎豹迅速咬死了奔跑稍慢的小羚羊,并拖着一路小跑的带回了自己的窝。“我看呐,再过两年我也不活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啊。”他说到最后仿佛透着股悲凉的酸气。

“吴伯也才六十多啊,看起来还健康的很。”陆衍安慰道“再说了,吃的全都是外面人吃不到的健康食品,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是啊,吴伯,我们还都靠着你守着这菜园呢。”钱学武从冰箱拿出两袋微软清香的桃子和葡萄,朝着陆衍走去“要不是你,这里也不知道被不怀好意的人糟蹋多少次了,要算起来我们都可需要你。”

“瞧你们俩说的,我也老了,有时候啊,也力不从心了。我是放不下我苦心栽培的菜园啊。”吴伯摇着扇子低头叹息道“从我儿子死后我就在这守了,这么一算也有好几年了,从以前一片荒芜的空地到现在的鲜果蔬菜,我是看着它们长大的。”

“吴伯用心栽培,所以这瓜果蔬菜的味道也比别家要好吃多了的。”陆衍安慰道。

“哎,好了,让你们俩听了我唠叨也烦了吧,六斤桃子两斤葡萄,一共六十三块二,你们给六十就行了。”吴伯也不起身,扇着扇子随意躺在藤椅看着电视道。

陆衍随手从口袋里递给吴伯一张红票道:“给,吴伯,别找了。剩下来的钱算我们孝敬您的,给自己买个瓜吃。”

“傻孩子啊,难得你心里还有你吴伯。”他转身看向陆衍感动道“要是过去,我还能给你些特权,让你在元城里混的好点。可现在的我,要什么没什么,哎。”说罢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吴伯那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趁着新老交替及时退岗,保得自己的生命安全无忧。”陆衍敏锐的注意到他言语里的失落出言宽慰道“多少人能像吴伯这样,在任时意气风发一心为人民,推行利民政策,还能号召群众为地震捐款,亲自送往灾区。这些事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是啊吴伯,我还记得你当时上议要求给食品都标注清楚添加剂,转基因食品也要有专门的标识给消费者看清。”钱学武也凑过来插嘴道“那时候在元城引发了多少非议啊。”

“唉,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们就这样毫无觉察的吃着害死自己的慢性毒药啊。”吴伯摇了摇扇子感叹“我那时也正准备从市长位子退下来让别人了,怎么样也得为民众谋求这应有的福利啊。”

“那怎么突然就销声匿迹没了动静呢。”钱学武不解的追问。

“那年我正准备把从各国各地农业部里相关的转基因食品的信息与危害给列好,打算第二天交给省委班子过目。谁想有人拿我儿子开刀警告,他回来当晚就给车撞的人就不行了。”吴伯越说声音越哑“那卡车一头撞上去,我儿子儿媳还有那个肇事车主,都死了。”

屋内安静的只听闻电视机里那单调刻板不咸不淡的旁白声音。

“我认命了,这背后的势力团体太庞大,我斗不过。就连这一点想让市民有知情权的权力也没有,我这吴长温前市长,心里有愧。”吴伯慢慢垂下了头“要不是那黑帮老大余飞他曾受过我帮助,在我下台后暗地里带我来了这里给我换了个身份,我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钱学武听闻暗暗的攥紧了拳头道:“那你老婆呢?我记得曾经有在电视上见过她,参加女性慈善晚宴的。”

“秀兰啊?她在我来这里前飞往加拿大了。”吴伯抬起头说“现在这里这么不安全,我让她尽早走,她还不肯。说舍不得儿子。后来儿子死了我也下台了,再劝她,她也就走了,跟着我二弟在那也有个照应。”

“那你怎么不也跟着去?”

“我哪能走啊,那余飞你以为是善茬?”吴伯似乎意有所指的说道:“秀兰她这半辈子跟着我也没受过什么苦,我也不想让她后半生受牵连,这片菜园子啊,就是我唯一的寄托了。”

“吴伯,如今您还有我们,若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小陆跟小武,能帮得上的,我们都会尽力而为。”陆衍沉默了许久,开口道“至于您妻子的事,如果我们知道了什么消息,也会转告给您。”

“好,好啊。那我就先谢谢你们俩了。”吴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过去的领导态度般,郑重握了握他们俩的手。“时候不早,我送你们出门吧?”

“不必了吴伯,现在人也该从体育场散了 我们得早点赶回去。”陆衍起身回道:“下次我们还会来看您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斜阳洒在陆衍和钱学武身上,落下长长的背影。吴伯立在门前望着两人的远去,神色落寞,嘴里咕囔着仿佛在说些什么。

于此同时的另一边,干净仿佛一尘不染的单人办公室里,一名身着制服的白皙男子正端坐在厚实的木桌后,柔顺微卷的碎发下是俊美又不失男子气息的脸庞,那冷峻的眼眸正仔细看着手里厚厚一叠信息资料,他前方一名穿着警服的男子正低着头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此事非同小可,仔细跟着,但凡任何信息即刻向我汇报。”

“是,副处。”说罢,那名低头身着警服的男子仿佛松了口气,逃也般的离开了气温骤降的办公室。

‘没想到绿牧集团下竟打得这副算盘,亏得我送去那么多人,总算露出你狐狸尾巴了。’桌子后的高瘦男子轻轻靠在真皮木椅里,旁边窗明几净的玻璃透着落日里橘黄色的光芒,柔和的洒落在他堆满了文件书稿的桌子上,映在他掩于电脑后那稚气未脱的兄弟相片中,恍若镀了层金光。他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摸了摸下巴思忖着。‘这条大鱼拖上来可需要些时间,不如再让他们内部斗一斗,我也好窥间伺隙。不过今晚,得是要回趟家了。’

“哎,你走快点。”钱学武在马路前方两手提着重重的灰色布袋冲着身后的陆衍伸头喊道。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也渐渐在马路上变得多了起来,有些人手里也提着用塑料袋装着的菜,行色匆匆的擦肩而过。

“急什么,她又跑不了。”陆衍单手拎着水果袋子,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我肚子饿了,得吃饭。”

“做饭也要时间,武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说你快一点啊。走路那么慢。”

“你就没有别的话好说的吗。”陆衍不理会一脸焦急的钱学武,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

“……我……我想拉屎。”钱学武被磨蹭的陆衍憋的无奈之下使出大招。

“……”陆衍惊诧的看着他的脸由红变绿又由绿发黑,终于应道“那就快走吧。”

‘啪嗒。’随着声钥匙锁扭动发生的拉栓打开的声响,陆衍家的大门被打开了。不透光的客厅此时显得昏暗而寂静。

“宋忆,今天有客人来了。”陆衍开门打算给她个惊喜,但回应他的只是单调而冷淡的秒钟声响。

“宋忆?”他狐疑的把手里的水果袋子放下,砸出沉甸甸的声音,钱学武也跟着进来放在了客厅桌子上,随手关了门。

“人呢?”钱学武四处张望。

陆衍也不言语,快步走到她现在所住的房间门口,侧耳听了听。

一片空寂。

陆衍心里沉了沉,果断撑手把门推开,里面如他所担忧的一样,人不在了。

“瞧我,让你坐了那么久,光向你道谢了,你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一名身着浅墨色长裙的女人忽然意识到什么,稍稍欠身从客厅长桌旁退到一边,朝着坐在沙发里的宋忆抱歉的笑了笑“我才住这儿半个月,该有的东西也不齐,只能让宋小姐凑合下了。”

“救你的儿子是应该的,他当时半个脚都伸窗户外了,我也没多想,幸亏来得及赶上。”宋忆不停的揉着被砸个青紫的臂膀说道:“也是他当时没那么快掉下来,不然再快我也没法看到你家孩子再下楼再到你家楼下去接。”

“总之啊,这多亏了你的帮忙,你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那就咖啡吧,谢谢你了,王太太。”

“哪里哪里,不用谢。”笑得一脸开心的女主人转身进了厨房道:“桌子上有我下午刚切的西瓜,不客气就尝一点吧。”

宋忆看着前面摆盘整齐的鲜红西瓜,不由流了口水,心里想着好久没吃西瓜了,便随手的拿起了一片,忽然想到什么朝厨房喊去“王太太,你的儿子也还没吃吧?要不要叫他出来一起吃点。”

“啊,不用了不用了,小伟他睡着了。不用叫他了。”

“这样啊,我抱住跳下楼的他时,他还在我怀里四肢乱动着呢。没想到那么快就成了乖宝宝啊。”

“那是他之前闹着玩,小孩子嘛有的是精力,玩完就好好睡觉去了。”王太太终于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放在宋忆面前的椅子上。

‘……牛奶?’宋忆看到后愣了愣,心想‘或许是王太太一时走神搞错了呢,毕竟半小时前自己的孩子刚刚从三楼掉下去啊。’

“小宋啊,看你那么年轻,有男朋友了吗?”王太太似乎对她的私事感到好奇,聊的时候悄悄的拉近了她们中间的距离。

“没啊,这些事是要靠缘分的,可遇不可求。”宋忆无意理会她抛出的话题,又迫于人情而不得不去应付。

“我公司里有个同事啊,长得可帅了,一米八的个子,身后好多女生追的。我跟他关系不错,要不要让阿姨我给你介绍一下?”王太太眨着眼朝她偷笑。

“我忽然想起家里还烧着水呢,得赶紧回去了。”她忽然想起某人,腾地站了起来,对王太太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们下次再聊。”

“哎呀那么快就走了啊,我这才刚开始呢。”

“我们住的不远,还会再见的王太太。”她径自朝着门口走去,回首对王太太微笑道:“替我向你家小伟问好,我就先走了。”

“那就慢走了啊,下次再来玩啊。”王太太立在那也笑着回应着。

宋忆推开大门向外跨去,身旁发暗的灰墙显得有些陈旧。宋忆心里想着时间不早再不回去陆衍就回来了,不由急急关上门打算下楼,关门那一刹那,门内传来‘咚’地闷声,她心里咯噔间门已经被她自己顺势带上,只能作罢下了楼。

“她人呢?陆衍。”

“不知道。”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出去找啊!”

“她这么大的人还需要人找么。”

“可她要是被认出来抓住怎么办?”

“下午大家都去了体育场,能抓她的只有警察,若她落在警方手里我们也找不到。”

“那难道就这样坐这不管了?!”

“别急,说不定她只是下楼转转,一会就回来了。”陆衍表面上虽气定神闲的说着,心里还是在急速思考她可能会去的地方。‘按理说她那么低调,不会在我临走前提醒的时候还轻易的出门,除非是有人强闯进屋,或是她自己有必出不可的理由。而若是前者,房间不会这样整齐不留任何痕迹和脚印,可若是后者,她出去也自然还会回来,毕竟中午她看起来还一如既往的表情,也没有留下什么字条。嗯,字条?’

陆衍默不作声走进她的房间里,看了看桌面,除了一个合上的黑色小本子与摊放一边的笔也别无他物。他正打算拿起小本子翻开,忽觉一道黄色光辉打在手腕上,他不禁抬头望去。窗帘不知何时被掀开了道缝,窗外落日金光四射不少人都在这时候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方慢慢靠近,落在他的眼里,陆衍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下楼找找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钱学武也跟他进了屋子眉头紧锁的重复道。

“你想下楼,那就去吧,我去泡茶。”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喝茶也不影响你找人的。”陆衍转身便出了房间去厨房。

“你,算了,那我去找。”钱学武气急甩手就走。

“你想喝什么茶?”陆衍侧头朝他问道。

“随便!你大爷的,还喝茶……”钱学武开门就走,边走边骂骂咧咧,声音渐渐飘远。

陆衍从柜子里拿出三只玻璃杯,温了温,各倒了些龙井,热水入杯茶叶上下翻腾,一股茶香扑鼻而来。他暗想‘给你机会亲自迎接,难道还想我去当电灯泡。’

果不其然,三分钟后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一阵寒暄传入陆衍耳里,也恰好让他把三个茶杯摆好在桌前,等他们俩入座。钱学武与宋忆边聊边往客厅走,看到三个杯子立马心领神会感激的向一旁安静站着的陆衍望去。

“你在他家过的怎么样?还习惯吗?”钱学武关心道。

“都挺好的,陆衍他平日也挺照顾我。”

“他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谢谢你了钱学武,我想以陆衍的为人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宋忆微笑回应道。

‘还真是重色轻友。’陆衍看了眼侧旁的时钟,心里想‘跟过去一样。’

“时候不早了,那我先去做饭了”宋忆也注意到了指向六点的时钟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道。

“那就期待宋大厨的手艺了。”陆衍看着钱学武正打算跟着站起去厨房立刻出言打断他的意图,又朝他小声说道“你先来我房间,前几天我在路上找到个东西,你可能认识。”

钱学武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房间并悄悄关上了门。

陆衍从书架高处取出一本厚厚的字典放在桌面上,翻开前五分之一的位置,露出被刻意挖去的凹槽,里面斜躺着一个带着些暗色血渍的灰色三棱刺匕首。钱学武看了脸色一变,拿起那匕首送入眼前仔细观察握把处,稍稍转动折射着光露出一个人名的拼音缩写。

‘是他。’钱学武心里一沉。

“这开了三面血槽的战俘匕首虽然才巴掌大小,但看起来却像是沾了很多人的血,应该是你接任务的那个组织里配吧。”

“嗯,这只有小组队长及以上的人才会配备,普通队员不允许拥有这种的短匕首。”

“没想到你还是小头头,看不出来啊。”陆衍调侃道“幸亏过去见你也有个同样的,不然我也分辨不出这匕首有什么特别的。”

“你从哪里捡到的?”钱学武眉头皱了皱。

“北海公园旁的树林里。”

“北海公园?那附近不是近几年被改造成使馆区了吗?”

“嗯,我大清早去那办事的时候在那树林边看到的,周围没有人只有这个匕首丢在地下,底下一摊血。”

‘难道孔蒙想接近大使馆里的人暗杀失败了?’钱学武思索着‘虽然平日出任务里见他不多,但听闻是暗杀和搏斗好手,很少出错,这次却把匕首给丢了,人也没见回来。’

“那个人,难道没回去吗?”陆衍试探的问道。

“没有,我没见到,也没听谁说起他的消息。而且我们有时出任务几周个把月见不到自己队员也正常。”钱学武顿了顿“但丢了私人配备的匕首在公共场合却不妙,他要是被敌方带走也是可能的。”

“你知道他是什么任务吗?”

“我哪知道,这些都是保密的,除了发布方和执行者没人知道。”

“那这匕首还你,你去交回你们组织。”

“嗯。”钱学武应了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拿一方手帕将三棱刺匕首小心裹好并横插腰间裤子皮带处,用单薄的衬衣盖住。又同他交谈了些最近任务里的情报。

半响后,“吃饭啦。”门外传来宋忆的喊声。

陆衍转身欲走。

“等等。”钱学武低声道“我还是先把这匕首放你这保管,我交给组织等于说明他下手的失败,他会有麻烦的。等我这段时间再找找他行踪,确认情况再交也不迟。给,你先拿去防身。”说罢又从腰间抽出匕首递给陆衍。

“行,那我先替你保管。”陆衍接过后重新放回了字典里,塞在书架中。

“快点吃饭啦!”门外又催促了下。

“来了。”钱学武快步推开房门,笑着对忙着端菜的宋忆说“小鸡炖蘑菇,糖醋小排骨,这菜的香味我隔着屋都能闻得到。”

陆衍也不紧不慢走了出来,嗅了嗅鼻子满意的道“嗯,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看你们带了那么多菜回来,不小心做多了。”宋忆放下两盘热菜不好意思的笑道。

“没事,武哥他胃口大,吃的完。”

“对,这些正好,来,坐下,一起吃吧。”

三人坐在橙黄的吊灯下围着一桌可口的饭菜大快朵颐,随意聊着天,氛围轻松而温馨。

“宋忆,你今天下午去哪了?”饭吃的差不多了,钱学武随意的关心问道。

“今天下午?本来我听陆衍说的别出门就回房间待着了,因为不能开灯我也没什么事就自己发发呆。后来实在无聊就稍微掀开点窗帘看看外面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宋忆放下筷子说着“结果看着对面房子的三楼一个小孩把脚伸窗户外面了,旁边也没见着人,我怕这小孩掉下去,就赶紧出门下去接他。”

钱学武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做法。

“结果我刚赶过去,他就掉下来了。幸好我赶到接住了他。”

钱学武还在认真的听着,而陆衍则顺着她略微遮掩的手臂看去,果然青紫了好几处。

“那个小孩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被我接到也没受什么伤,手脚还很激动的挥舞,只是可能还是被吓着了,掉下来了嘴里还跟我喊救命。”宋忆回忆道“后来那楼里他妈妈来了,把他抱了上去,道谢时让我也一并上楼,我就跟着上去了。上去后聊了会天,看时间不早也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害我们担心了一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刚回来就下去找你了。”

“我做事会小心的,谢谢你钱学武。”

“没事,跟陆衍一样叫我武哥吧,全名听得怪生疏的。”

“嗯,武哥。”宋忆朝他甜甜一笑。

钱学武看着心里一荡,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陆衍却悄悄皱起了眉头心想‘不对,那个时候都去了体育馆,怎么还会有年轻妇女在家里待着,还带她回去聊天。就算宋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女人应该是知道下午是要做什么去的。’

“那年轻妈妈有跟你聊什么吗?”一旁安静听着他们聊天的陆衍出言问道。

“那个年轻妈妈啊,她说自己姓王,半个月前搬来的,带着小孩两人在这里居住,还不太熟悉这里。”

‘是因为不熟悉这里的原因所以没有去体育场吗?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陆衍心里盘旋着他觉得要紧的问题却一时寻不到那个关键点在哪。

“不过中间发生了件奇怪的事,她问我喝茶还是咖啡,我回她喝咖啡,她却给我端了杯牛奶,或许是她自己一时情绪不稳拿错了。”宋忆喝了口手边的茶水,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接住那个坠楼的小孩时,他还很调皮的抓住我的手喊救命的。他妈妈来了抱住他后,那小孩一声不响的安静趴她身上,进屋后她就抱回房间说小孩睡了,不知道是不是小孩睡觉都那么快的。”

“喊救命?这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钱学武疑道。

“应该没有问题吧,那孩子喊的时候还在笑着呢,我觉得他只是激动觉得好玩吧。”宋忆托腮回应。“对了,我临走前还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震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门关了我也没多想就急着回来了。”

‘有问题,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家人的情况不简单,感觉处处都不对劲,可原因究竟出在哪。’陆衍心里思索着,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家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好。”钱学武凭借自身职业的敏感也觉得不对劲回道:“毕竟你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太多走动。”

“嗯,这是自然。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我看着近日给你找个新的身份,未来也好出来一并做事,老宅在他家里也无聊吧?”

“那就谢谢武哥了。”

语毕一时空气变得安静起来,三个人都各怀心事沉默着,只听闻秒钟一点点的流逝。

“时间不早了,武哥你先回去吧?”陆衍开口说道。

“嗯,那我先回去了。”钱学武看了看即将九点的时钟站了起来,朝宋忆说道“我们下次再见。”

“好,下次见。”她微微点了点头回应着。

“我送你。”陆衍也站起来跟他一同朝门口走去,并替他打开了大门。

“你给她些云南白药,她刻意挡着的胳膊受伤了,我不方便提出来。”钱学武忽然凑过头低声朝他说道。

“这是自然,我也看到了,放心吧。”陆衍也低声回应他,又用正常语气跟他说“下回再来坐坐吧。”

“好,我走了,不用送了。”他的声音越飘越远,陆衍也轻轻关上了门。回头看到宋忆正有些吃力的端起盘子向厨房走去。

陆衍回房取了瓶云南白药放在客厅桌子上,对她说:“你休息会吧,我来洗碗。”

宋忆看到云南白药感激的朝他笑了笑,坐在椅子旁径自擦了起来。

陆衍的房子离钱学武家不算远,他一路走了回去,坐电梯回了自己的公寓前,拿出钥匙,窸窸窣窣的开了门。

一片黑暗里,突然传来句低沉却淡漠的男声。“学武,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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