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握着椅面扶手,神情有一些倨傲,“是你?”
姜吟自与姜云一同理清事情之后,反而对于事情看得更开更明了了许多,自然也不会怀揣着之前早已经在沈暮云面前丢失的一点傲骨和正然之气。
姜云挑了一下眉毛,神色有些倦怠,“毫无规矩,好歹也是皇子府,居然还会有这么一个不知规矩的下人。姜吟,是不是你没管教好?”
姜云说话一旦刻薄起来,连姜吟也说不过,自然知晓他是给自己说话,姜吟顺着话茬道:“原来也本是一个下人的,不过现在也称得上是皇子府里面一位主子了吧,哥哥,我可没这个本事来管教皇子府里的主子。”
姜云做出一幅讶异的模样,习惯地揉了揉眉心,“唔……没想到竟然是个主子,那方才言语还真是冒犯了,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了。”
他言语之间虽是致歉,但姜吟和她自然也听出其中的懒散不敬之意,可偏生姜云身份尊贵,在此也是沈暮云的客卿,更深一些,就是亲人——她哪里有胆子冲他指手画脚?
姜吟有一瞬间忽然有些心疼唐玉,“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玉稳稳地站起身,虚虚地朝她一拜,在姜吟看来这一拜当真不规矩,甚至有些歪七扭八的感觉,但心中却没有任何不适,毕竟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她只需随便勾一勾手指,她的命运,就会被压在泥土里,如今何必锱铢必较?
“听闻姐姐这儿来了贵客,本想前来拜会,不曾想外边儿姐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出言不逊,动手动脚,您看,妹妹的衣裳都弄成这个样子了,这可是殿下昨儿个才赏的裙子。”
姜吟听她说话,只觉得好笑,憋着一股笑意,她道:“下人不懂事,你何需和他们计较?还有这件裙子,的确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这件裙子昨儿个锦柒还同我说在锦阁看见了,你若着实喜欢,我让人按了你的尺寸再给你做几件新的就是。”
姜云听出她话外弦音,冷然道:“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唐唐皇子妃不会管教自家的下人么?那些蠢笨奴才也就罢了,可这思琴墨风可是自小跟着你长大的,怎会不懂得体统规矩?”
姜吟发笑,“那应该是别的人误会了罢。”
唐玉本来只想过来炫耀一番,听他们二人一唱一和,竟有些不满,柳眉倒竖,斥责道:“姐姐这是在说妹妹不懂得规矩?”
姜吟收了笑,“我可没那个意思,不过你这般和我套近乎,我倒是不太喜欢了,还请你移一步,走别的地方去,我这儿事情繁多,你若再来多缠,误了殿下之事,绕是你多受宠,这大事弄杂了,还不是一样得拿一拿家法?”
“你威胁我?”
“不敢当,我只不过说一说后果罢了,说起来,还是我好意提醒呢。”
姜吟言罢,理了理衣衫,这才对姜云道:“哥哥不是想看那把长弓吗?不过我将它放在书房里了,哥哥想看就跟我一同来吧。”
姜吟于是再不睬她,姜云缓慢跟在她身后,靠近门帘时候抬起眼睛怏怏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透蓝深幽,像是沉着一湖深不可见的湖水,湖面平静毫无波澜,可只有亲自下了水,才知道湖底是个怎样的猛兽,撕咬着片片灵魂,拉下深渊共沦。
不过姜吟的确带了他去书房,也真的挂着一把长弓。
姜吟对他笑了一下,“前几日思琴去集市上寻见的,本来是拿给我玩玩,但买来才知道尺寸大了些,所以觉得哥哥用着合适,一直搁置在此处,之前积了灰,我又让人重新打扫了一番。”
姜吟取下那一把长弓,沉甸甸的,搁在他手中,似乎还有些发烫。
“擦过松香,是挺好用的,我这儿还有一把,这弓寻常人可拉不开呢,兄长臂力惊人想来用着也是极其趁手的。”
姜云拉了一下弓弦,“嗯,不错,是把好弓,有劳你了。”
“自家人,哪有这种话说的?”
姜云不语,慢慢将弓收了起来,“说起来,刚刚那个女子,虽然我知道你一向对于这些小角色看不上,但还是得提防着,若是她有哪一日落井下石,恐怕不论如何,也得砸你个头破血流。”
“我自然知道,多谢哥哥提点。”
姜云蹙眉,低声问道:“沈暮云是怎么回事?这样的货色也能看得进眼睛?这是从诏狱出来,性子连着眼神也一起变了?哼,他可别忘了,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能如此牢固待在长景城。”
姜吟答道:“可即便没有我们,他也一样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不过借助我们的力量更方便一些罢了。”
姜云转了一下眼珠,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些,“不知道是哪一日,那个常茹来找过我,似乎想让我去沈长枫那儿做事,给沈暮云带些消息,真是可笑,她怎么不自己去?这倒是好,沈暮云出了诏狱,这功劳全在她一人身上了。”
姜吟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冷然,却带着一股难以预见的忧伤之意。
“毕竟也是她接的殿下回来,不是我。”姜吟耸肩,“如今殿下性情变了许多,我原本担心会殃及他事,还好其它事情依旧如同往常,不过殿下……做事比之前更加果断了些。”
“那个探花呢?如今朝廷上下传言,这俩人势同水火,这文人之间的唇枪舌剑,瞧来还真是令人咂舌。”
姜吟反问一句,“是之前揭露殿下的那个人和殿下提拔的那个考生?”
“不错。”
姜吟叹气,拢了拢衣袖,“说起来那个人来找过我,他叫楚寻,却并非京城人,家乡甚远,这是得有如何毅力才能漫漫长途来到长景城只为了求取功名啊。”
“他来自何处?”
“昊灵。”姜吟顿了一下,“是阿娘最喜爱的璇玑先生所居之处,那儿多文人,学术各有不同,那个地方本就少阳多阴,那儿的人也极易生病,故而很少有武将。”
“武将?哼,这大祁,如今还有什么武将?”
姜吟摇了摇头,“有是有的,毕竟不能没有,不过是被压在文人之下,如今该是有多少人想着去做那文官,去博君王的欢心,这日子久了,没人在他面前耳提面命,自然也就疏散,那儿有什么直谏忠志之士?”
姜吟说到这儿,忽然便不想说了,姜云咳了一下,这才说道:“你记得告诉沈暮云让他快些返朝,日子拖的久了,不利之处将有许多。”
“他现在哪里肯听我的话?”
姜云反问,“他不肯听你的?你们是闹得什么事情,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如果他听我的,你觉得那唐玉会堂而皇之就这样闯进我的房里来吗?哼,谁又有那个胆子敢惹我?她不过也是仗着自己的恩宠罢了,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姜吟言罢,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于是也就再也不同方才那般萎靡不振,“如果哥哥让我去劝他,恐怕他只会钻进那温柔乡,再也不肯听我的,在我们和解之前,还要劳烦哥哥替我跑这一趟了。”
“好,就帮你跑一趟吧。”
姜云挽了那一把长弓,正要出门时候,转身问了她一句,“你会女红吗?”
姜吟愣了一下,“同旁的人学了一些,只会一点,怎么了?”
姜云冲她谦和一笑,从她手中取走了一块月白色的锦帕,绣着一朵小巧的白玉兰,和一支兰花,旁边还有一个金丝线绣成的吟字。
姜云嘱咐她好好休息,于是拿着那块帕子去找了沈暮云,路上撞见唐玉,身后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侍女,手里正拿着一个食盒,似乎是要过去看沈暮云的样子。
唐玉方收拾了仪容,换了一件宝蓝色长裙,衣带飘飘,颇有仙气。
“姜将军。”
姜云冲她点了一下头,正欲走开,却又被唤住,“姜将军……方才是我唐突了,这厢儿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我是小人,而且心眼小,恐怕不能宽容你了。”
姜云扬了扬手中的锦帕,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唐玉愣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追上他,姜云攥着那一方月白锦帕,一扬一扬,几乎是要掉落。
唐玉刚想着,那帕子就应声而落了。
唐玉几乎想也不想,快步走上去踩了一脚,姜云负着一把长弓,见状也不由得愣了,“你这是干什么?这帕子是如何惹着你了?”
“啊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因为方才那地上……”
“我赶着去找暮云呢,没空和你叨叨,你把阿吟绣给殿下的帕子弄脏了,还是快回头给她赔不是罢,她气量也小,怕给你小鞋穿呢。”
唐玉吓得花容失色,“什么!皇子妃殿下的脾气也这么不好吗?”
姜云不置可否,唐玉见状哪敢多待,拉着侍女便去了姜吟院落。
姜云嗤笑了一声,“装的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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