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这几日忙着替沈暮云招揽贤士,或者批阅折子,或者待在屋里处理千机阁里的事情,已经数日没有踏出房门,身子虽渐渐好了,但还是落下了病根。
闭门太久,姜吟早已经不问外面的事情,最初还听一听外面的消息,时日久了便也不听了,不过也就是“今儿殿下歇在唐玉那处”“今儿殿下又召了唐玉”诸如此类。
可她没想到,沈暮云竟会亲自登门造访,他刚来,姜吟以为是旁人,头也不抬说道:“我没什么胃口,不端来了,折子都放在桌上了,你一会儿给殿下送去。”
那人影不紧不慢地走在桌边,拾起一两本折子翻看,却都是照着他的笔迹写的,他之前从未发现。
“咳咳咳咳……”
姜吟咳了几声,又怕旁的人担心,便忍住不咳,反而劝着旁人,“刚刚好,经常这样……我没事……”
“我没事”,这句话自从沈暮云独宠唐玉之后,已经成了她的口头禅,沈暮云用手罩住她面前的生宣,问道:“身子不好,怎么还做这么多事?”
多日不见,姜吟早已经忘记了他的样子,沈暮云面色不比她好上多少,像是多日不曾见光,只看得见惨白阴凉,眸子里盛着淬人的寒意。
什么时候那个温润如玉,那个如阳光一般的男子变了模样?
“我不做这些,你也没空做,父皇也该生气了。”姜吟勉强一笑,“这些日子也够了,歇息好了还是快些回来罢,省得惹来些许麻烦,令人生厌。”
姜吟说此**无他意,偏生沈暮云却听出其它意思出来,当即便道:“我何处让你生厌了?”
姜吟惊愕道:“不曾想殿下竟会曲解我的意思。”
“没想到殿下一来便对我这般看待,不过是世态炎凉,世事无常罢了,殿下既然知道或是来此偏要给我些威慑,那殿下成功了,姜吟而今也不过是个被困宅院的女子罢了。”
姜吟不知是哪儿来的脾气,但也只想让他知晓自己也不会为这般雨露均沾的情爱飞蛾扑火,她自然有自己遵守的东西,不会为了他的身份而让出毫分。
沈暮云咬牙切齿,嗤笑连连,眉眼之间,只有森寒之意,“好,好得很,你说的不错,我来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这样不想瞧见我,那我自然也不会多留半分,你就在此好好反省反省罢!”
姜吟站起身来与他对视,气势不输分毫,口中的话却依旧傲骨,“多谢殿下提点,贱妾感激不尽!”
沈暮云甩袖离去,姜吟心中却划过一丝失落——分明想要他留下,为何自己偏偏要守着那一点傲骨铮铮,总归还是自己放不下,又妄图让他属于自己一个人。
她还是太过于看重自己。
“郡主,姜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姜吟回过神来连忙整理仪容,“知道了,请哥哥到侧殿稍后罢。”
姜吟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角,连忙换上一幅笑意盈盈的模样,这才往外走去。
即便再怎么笑意盈盈,她也知晓她如今的状况简直是差极了,任人看了也知道她形容枯槁,大病初愈的她惨白着一张脸色,但偏生却要扛着这一府的琐事,更是令她无论如何也落下了病。
身子即便好全了,可心呢?
“哥哥。”
姜吟打起帘子,冲屋内唤了一声,姜云瞧着屋内陈设,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流露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目光。
姜吟病也没好全,来见他之时也只是粗略整理了一番仪容,宽大的衣裳似乎罩不住她的身躯,反而显得她分外娇小柔弱——她原本本是个银铠长剑的英气女子,何曾会变成这般?
姜吟见他愣神,复又问了他一遍,声音透着一股无奈,更有这几分嘶哑,“哥哥,有什么事吗?”
“你是怎么回事?”
姜吟讶异看了他一眼,问道:“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还没有好全,让哥哥见笑了。”
姜云难得体谅她,“入了秋,天气寒凉,衣裳还是穿得厚一些的好,姜家如今虽然没落,但还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在皇子府捱日子的嫡女。”
“多谢哥哥,阿吟……真的只是生病了。”
姜云见她不肯说,便不再多问,递给她一封淡紫信笺,“柳洛书已经记起来了许多,所能用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还有一事,是关于你娘的。”
姜吟面色一凝,“她?什么事?”
“当年你我都知晓,情况本就糟糕,她没有办法的,所以拿了自己的性命做法,卜了一卦,这才知道之后的事情,可你知道为何姜家直至现在,还没有灭门吗?”
姜吟略带疑惑地看向他,“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的退而求其次吗?他总归还是要留着我们……”
“难道说?”姜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真的是如此的话,沈祁言岂不是折断自己的臂膀?他岂不是疯了?”
姜吟忽而明白了,沈祁言留着他们根本毫无作用,他想要虎符,可以赐死株连全府虎符最终还不是要落在他手中?如今留着他们,恐怕真的只是明珠郡主替他们的谋划。
她用性命为筹码,分明就不是为了姜城,毕竟事情已然成了定局,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改变,所以她卜的东西,定然事关大祁安危,之前所谓的自缢,不过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原来竟是如此?!
“不,即便如此,占星之术最多折损寿命,为何阿娘会直接失去性命?这样的事实,分明就是胡编乱造!”
姜云知道她不信,于是又给她看了一个东西,那是只有指甲大小的容器,里面存着的,是一只早已死去的蛊虫。
“西楚之人善蛊毒,如若我们来推算一下……”
姜吟无力地跌坐进了椅内,“沈祁言竟然已经恨父亲到了这种地步?!竟……竟宁愿与西楚勾结,合力除之,那说和,岂非也是一场谋算?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个弃子?”
“不错。”
“他是疯了,那可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会这般毫无顾忌把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推向火海,只是为了将父亲置于死地!明明父亲已经递了辞呈,交了兵权,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啊?”
姜云揉了揉她的发顶,“太子殿下本就平庸,那个时候的陛下,早已经有废太子的意思,最终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害怕皇后娘娘那一支的势力因此反叛,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有错之处,他没有法子废他。”
“太子替他做了多少事情啊……那些东西明明都不是殿下愿意的,沈宜年,终究还是投错了胎,宁为黔首,不为帝王家,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陛下那个时候为何如此宠幸二殿下生母萧淑妃,我着人寻来画像,原来她的样子,和如今的那位王爷有八九分相似,这份执念终究是也带在了沈暮云身上,所以他一直想要扶持他,就如同当年扶持沈宜年一样。”
扶持沈宜年,不过是稳固臣心,让那些皇子不再觊觎东宫太子之位;而扶持沈暮云,则完完全全只是出于私心罢了,当年惊天动地一事,不过也只是一石二鸟,除了姜城,又让东宫之位空缺,如此一来,岂非沈暮云所属?
“可真是老谋深算,这件事情,该是盘算了这么些年了。”
姜吟对他的恨意,随着真相的揭开,竟然并没有那么深重,反而只觉得他可怜,可怜至极。
姜云揉了揉眉心,反问道:“如今你想怎么办?”
姜吟冷笑,“起初我是让他拿命来偿,如今看来,还是让他身败名裂的好,若非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姜云皱眉,“这很难,他毕竟是当朝天子,你就算拉了他下来,余生又该如何?沈暮云手上,终究会捏着你的把柄,你的软肋,他若是想要你如何,你岂非没了反抗的余地?”
“我……虽死无悔。”
姜云面色沉重,难得一次劝她,“姜吟,这并非玩笑,你应当知道你在与谁为敌,就算真的如你所说让陛下身败名裂,到时若沈暮云登了帝位,你便再也没有自由了,深锁后宫,折断双翼,并非什么好事。”
“我知道,但是事已至此,哥哥,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没了退路,否则我不会嫁给他,更不会替他筹谋,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一场交易罢了,至于日后如何,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虽死无悔。”
姜云言罢,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准备离去,正要离开之时,却有道人影闯了进来,差一点摔进他的怀中。
姜云嫌恶地看了一眼,竟是个鲁莽的女子,却也不好怪罪,那女子慌忙起身,一身上好的翠绿宫裙弄得有些皱,鬓发飞散,更是半点仪容也无。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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