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眯了眯眼睛,语气轻快道:“长公主殿下是我母亲友人,我回京不久,便去看看故人,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沈暮云唇角微抿,眸色深沉,似一口深幽的古井,姜吟含笑看他,亦是眸光深远,不让他半分。
沈暮云摇了摇头,“姜吟,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果真还是看不透你。”
姜吟给他倒上一杯酒,笑意渐深:“过了这么多年,我不也是没看得清殿下吗?不论是殿下为何突然争权,还是殿下对我抛出的桃枝,殿下难道就不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过于蹊跷了?”
白玉壶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暮云定定看着酒杯之内,正倒映出他现在有些疑虑的脸色。
“且不说之前,就说陛下何故让皇后娘娘争得养育殿下职权,六年之前他害怕皇位被我父亲夺走,虽说此事毫无证据,但你我都心知肚明,他是个怎样的人。”
姜吟盯了他半晌,慢慢地拿起手边的木匣,“他既然如此害怕自己位置不保,那便是无法相信任何人,既是知晓你有争得东宫之心,他又为何帮你夺得如今这嫡子之位?”
沈暮云偏了偏头,“你的意思是说……”
“他过了这么多年,疑虑之心不会变少,反而会更重,因为他做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自然不会安生。然而,殿下,三皇子权势甚重,朝野之上,六部之中无不是三殿下的人,你说陛下会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洗清他所有忠臣吗?”
姜吟取出一根梨花针,慢慢推进自己发间。
“如今朝野之上六部之人都已成了定数,父皇若是想要洗清明澈的人,似乎有些难啊。”
姜吟嗤笑一声,“殿下,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他如今暗地里有意提拔你,那是因为他不忍看着沈长枫就这样把六部官员换个干净,所以他需要一个有用的棋子。从前,这颗棋子是先太子沈宜年,如今,他想要换成你。”
“沈宜年当年文武不及你,权谋不及你,甚而盛传你终有一日会替代他的位置。可是沈宜年终究不放在心上,火烧眉毛的事情,你觉得他会丝毫不在意?”
沈暮云望向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些东西,“所以父皇助他,他帮着父皇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说之前兵部尚书一事,便是沈宜年查出他与西楚有染,如今想来,还真是处处皆是破绽。”
“正是如此。”用尽盒能最后一根梨花针,姜吟抬起脸,“沈宜年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的母妃又是怎么死的?甚而于先后,那个害死你母妃的人又是因为什么死的?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怀疑?”
“我查不出来。”
“你当然查不出来。”姜吟将空盒放在手边,“他做的事情滴水不漏,若不是十足的把握,你会觉得他就这样草草收手?至于先皇后,怕也是害怕她教唆沈宜年谋他罢了。”
”他扶持沈宜年有什么用!沈宜年根本不是帝王将相……他若做了太上皇,抑或是殁了,沈宜年又能把这大祁弄成什么样子。”
姜吟勾了勾唇角,轻声道:“所以他死了呀。陛下说不定只是答应他保他东宫之位,可是没有说准他坐上皇帝的位置啊。”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他怎么会残害自己的亲儿子!”
姜吟盯了他半晌,待到沈暮云平息之后,她才一字一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
“这些事情都是我查的,你若不信,改**上将军府,我亲自将那些东西拿给你看。”
沈暮云忽而问道:“若我们先不说这个,你之前去见了长公主,你走了之后长公主便死了,你敢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你们皇家的事情,自己清楚,何苦来问我呢?”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殿下,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告诉你了,你也被费尽心思去查探我的虚实,这些消息怎么来,如何来,你终究是查不到的。”
姜吟站起身来,取过放在一旁的斗篷,正要出门之时,她转过头道:“殿下,明日您大婚的贺礼,我会让他们送到你府上来,殿下也不必担心,毕竟过不了多久,您就是王爷了。”
沈暮云看了一眼桌上小巧的红木匣子,挥了挥手让她走了,姜吟勾起唇角绚烂一笑,再回过头之时,却已然是一片肃杀之意。
之前那名请姜吟来的侍卫在沈暮云耳边低语一阵,沈暮云潋滟一笑,“她这句话我倒是没有想到,姜吟啊姜吟,果真是心细如发啊。”
“属下有罪,属下以为郡主不过是尚有姿色……没想到郡主功夫尚可,竟能跟随属下一路至此,请殿下责罚!”
沈暮云晃着杯中的酒液,敛眸道:“起来吧,这不怪你。只是……有些事情,的确要着手去调查了。”
姜吟一路飞奔,总算赶上时候回了将军府,思琴正修剪光秃秃的树枝,只是模样甚是漫不经心,一旁的墨风抱着剑似乎在等些什么。
姜吟翻过府墙,稳稳落在地面,墨风闻声抽出长剑,姜吟侧目,二指夹住迎面而来的利刃,稍使气力,却不甚断了。好在姜吟也没计较这些,只是看着面前怔愣的思琴。
“思琴,去准备些贺礼给二殿下和三殿下送去,再送些东西给俞家和唐家,下月便是他们大婚,我们自然怠慢不得。”
“郡主放心,此事墨雨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了,无需我们操心,郡主要不要用些饭?膳房里还热着些。”
姜吟摸了摸发间细小的梨花针,“不必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吧,不要让贺礼被人在路上动了什么手脚。”
思琴福了福身,便扯着墨风一道去了,姜吟略一笑过,随即掩上房门。
君府
君挽晴此刻正跪在大厅内,君澜风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跪了许久,君挽晴额间早已有细密的冷汗,而君澜风却并不动容,反而极为欣赏她此刻痛苦至极的面容。
良久,君澜风启唇道:“晴儿,哥哥不是让你在秋宴之上择得良婿么?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带回来,倒是让那姜家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占尽了风头?哥哥可听说,她那身得体典雅的衣服,可是出自你的手啊?”
“挽晴……曾经欠郡主一个人情,至于此次秋宴,根本与择婿无关,实则……实则是陛下探清一些事情的举措罢了,至于郡主那身衣服,是挽晴为了告诉京城女眷挽晴……”
“行了。”君澜风打断她的话,“君家送你去秋宴,并不是白去的,你既然带不回来消息,就要接受惩罚,管家,拿家规来!”
君挽晴体力不支,一手撑住地面,“哥哥,挽晴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哥哥就要拿家法了?哥哥就一定认为挽晴如此无能吗?”
君挽晴不敢抬头看他,她能感觉到君澜风那双阴翳的双眸在她身上转了几圈,这才用那副了无感情的嗓音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君挽晴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不知哥哥是否知道……掌星使?”
君澜风眯了眯眼睛,褐色的泪痣在他眼下一动,漆黑的眸被鸦青的眼睫挡去了大半渴血之色,神色一动,他问道:“陛下难道有意再恢复其职?”
君挽晴接道:“是,而且已经有千机阁的人混进了秋宴,将此事告知二殿下,并且以郡主为胁,要让二殿下同意。”
“同意什么?”
君挽晴身子无意识一抖,“要让殿下帮她夺得此位,并且她愿意助二殿下登上东宫之位,听她口气,似乎她的父亲在朝为官,身份倒是不明,只是知晓姓常。”
君澜风舔了舔后槽牙,语气冷然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除了郡主和常氏愿意助殿下一事,倒没别的了,挽晴也不是听得很真切,请兄长恕罪。”
君澜风嘴角一扯,站起身来,君挽晴只看见一双皂靴到了她跟前,然后用足尖抬起她的下颌。
“看来你倒是做的不错,我就饶你这回。今晚,来我房里,记住要避开其他人,不然什么后果,你应该是知晓的。”
君挽晴被迫看着他的脸,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口齿不清道:“谨遵兄长吩咐。”
君澜风勾唇一笑,随即亲**扶她起来,顺势在宽大的袖子下狠狠的捏了她胸前一把。
“你的滋味我如今还记着呢,若你还想再君府立足,今晚好好伺候我,我保你无虞,否则……你就和那个你不争气的妹妹一样的下场,懂了吗?”
君挽晴死死咬紧牙关,君澜风得不到她的回应,手上力气加重,君挽晴委屈得快落下眼泪,说不出话来,只好重重点了点头。
“跪疼了吧,晴儿?”
君挽晴惊恐万状,连忙摇了摇头,“挽晴不疼,多谢哥哥厚爱。”
君澜风将她从地上扶起,语气甚是怜惜道:“你也莫怪哥哥心狠,毕竟这君府不是有着家规吗?”
君挽晴赔笑着点了点头,小心问道:“那兄长,挽晴有些累了,可以先下去休息了吗?”
君澜风凑在她耳边,轻轻舔了舔小巧的耳珠,“当然,毕竟你休息好了,今晚才能够好好伺候我不是吗?”
“是……”
“下去吧,让你身边的丫鬟扶扶你。”
飞云关
朔北寒风凛冽非常,姜云定定望着原处越来越远的火光,佩剑别在腰间,剑柄在他长时间的持握下已经变得温热,直至火光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姜云这才动了动有些僵滞的身体。
“将军,西楚那边已经撤军了,只是探子来报,并没有看见沈君临的身影,属下害怕他可能对将军不利。另外,陛下旨意,叫您尽快撤军回长景城。”
姜云呼出一口气,面前散出一团白雾,顷刻间便化得不见。
“那便撤军吧。长景城那边可有什么信件回来?”
“回将军,小将军回了一封书信,各位将士也收到了家书,听说此次西楚撤军,大家都十分高兴……哦,方才关口有人鬼祟徘徊,已经被扣下了。”
姜云眯了眯眼睛,“可有查出来是什么人么?如今西楚撤军,可也不要疏忽。”
“此人衣衫褴褛,神智似乎也有些不清楚,属下现在将他安置在营帐内,如今军医正在照顾,只是让属下疑惑的是,此人身上有之前姜老将军在时那支军队的令牌。”
姜云神色一动,“令牌?”
“此人恐怕便是当初那一战幸存之人,只是不知为何如今沦落飞云关这处,这人的身份不简单,要不要明日带回长景城,听凭陛下处置?”
姜云道:“此人就交给我吧,你不用管了。尽快把明日回京事宜安排好,明日回去,我也要入宫和陛下复命去了。”
“是。”
姜云握着剑柄的手缓缓垂下,伫立片刻后,他缓缓抽出剑刃,利剑出鞘,寒光微闪,倒映着他眼中澎湃无比的恨意。
“沈祁言……灭人父母,夺人权势的滋味可算好受?”
塞外,风声凄切,冷雪凉意,姜云走进营帐,若不是帐外燃着火堆,夜晚冻彻入骨的风雪,也足以让一名士兵生生冻死。
营帐内,男子已梳洗得干干净净,正坐卧在软榻上吃饭,狼吞虎咽的模样让他忽然想起一次战败,他与姜吟被困在雪地之中几天未进吃食。
姜云抬起右手,铜制的令牌之上刻着一个“城”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看他,却并不说话。
姜云笑了笑,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一双清澈无波的双眼,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姜云愣了愣,正觉得眉眼熟悉,这才记起柳洛书此人。
“你……枫愁?”
他听闻有人唤他的字,愣了一愣,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姜云握着他的手,欣喜道:“枫愁,柳洛书,我是姜云啊,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柳洛书抓着他的手,对他嚎叫半天,神色格外激动,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姜云,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不会说话?还是不能?”
柳洛书只是冲他指手划脚,见姜云疑惑,却终究是放弃了。姜云看了看身后桌上的一片狼藉,心里的那片欣喜,片刻之间化为乌有。
“原来……连你也指望不上了……”
姜云苦恼一笑,便唤人来营帐内收拾,并安置好柳洛书歇息。
“将军。”
安置柳洛书的下属恭敬一揖,姜云问道:“这人……来此处之时便不会说话,也不会吃饭?”
烛火跳动了一下,“是。此人醒来尚有神智,只是不会说话罢了。或许稍稍加以引导,便能同人交流。”
姜云摇了摇头,“我不能让线索就这么断了,明日回京,到长景城后让他去见见姜吟吧。”
“将军不让此人前去见见陛下?”
姜云面色一冷,“此人行踪,绝不能告诉陛下,你就当作从未见过此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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