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寒进了殿内,不顾一旁的阁老,率先给曹烟蕊请了安,好在几位阁老也并不自讨没趣,曹烟蕊蹙眉赐了座,许是知道今日难休,便让身边的含翠前去沏了几壶茶水,又传了御膳房叫多做几道菜式。
“如今外面天气凉寒,陛下居所与御书房都隔得这样远,不必专门跑来同哀家请安了。若有什么事,差人知会一声就是,哀家喜静,若是多了这些许人气,倒是有些不适应。”
曹烟蕊说罢,便端起了手边的茶盏,用茶盖撇了撇睡眠上的浮沫。坐在一边的阁老似是听出其中意有所指,倒是没有发话,只不过虽曹烟蕊话中有驱赶之意,几位大人竟还像个泼皮无赖似的端坐在殿里,没半分离去之意。
沏茶回来的含翠佯装不知,走在曹烟蕊身边讶异道:“咦?几位大人还不走吗?这茶水都过了几旬了,阁老都和太后说过话了,如今陛下也来了,自然也该回去歇息了,天色已晚,难道几位阁老还要留在这儿用膳吗?”
阁老脸白一阵青一阵,最头先那个却是赔笑道:“我等还未和太后娘娘说完话,含翠姑娘这是何意?是想赶我等离开吗?太后还没说话呢,怎么做奴婢的如此不知分寸?”
“哀家的人,哀家自会管教,倒不像几位大人,如今尽学那谄媚讨好之辈,学泼皮无赖的法子,倒是赖着哀家这处不走了,这知道的是几位阁老要事相商;不知道的倒还以为是腆着脸过来白吃白喝呢!”
曹烟蕊从前也是临朝过的,老一些的大臣都见识过她的手腕,如今见了她生气,平日里大臣都是避着走,偏偏这几位真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
“太后娘娘如若给臣等交代,臣等自然也就离去了。”
苏君寒也是无奈一笑,“既然几位阁老喜欢待在这儿,那便待着吧。母后,儿臣今日过来是为了太妃们的事情的,之前沐嫔膝下有子,只怕还需赐个位份,那个孩子尚且年幼,故而儿臣来问问母后的意思。”
“皇子还小,先养在后宫由哀家带着也未尝不可,哀家如今这儿倒是凄凉了,正好让小皇子过来陪陪哀家。等到和谢安一样的年纪,再赐了封地去未尝不可。”曹烟蕊和煦地冲苏君寒一笑,“对了,天色已晚,皇帝不如就在哀家此处用个便饭吧。”
苏君寒笑意盈盈地应承下来,便乜了一眼呆坐着喝茶的阁老,三人都是慢饮着茶,心思各一。
含翠行了礼,扬声道:“娘娘,奴婢去看看御膳房的膳食做好了没有,顺便再让他们多做几个菜式。”
“好好好,你便去看看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阁老也不再自讨没趣,知道太后和皇帝同心,终于是不再为难,各自告辞离开了,曹烟蕊没有让宫人送行,倒是苏君寒念着这几人年迈,让人去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这才算完。
曹烟蕊不禁觉得苏君寒想的周全,更是觉得皇帝心思难测,“这天底下能够看懂你心的人,还真是不多了,谢安没有做你的敌人,想来也未必是件坏事。”
“母后过奖了,这件事情是儿臣处理的不太妥当,让他们给母后添麻烦了。”
曹烟蕊摇了摇头,却是提醒道:“他们呀,是志在必得,若是你不能想出个好法子来好好规劝他们,只怕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你眼下也不小了,也是该考虑考虑扩充后宫了。”
“母后也觉得……”
“你若是不愿意,不提也罢。”曹烟蕊故意打断了他的话,“当年陛下也是过得不顺,否则又怎会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只是苦了你了,好孩子。”
苏君寒没有再接话,二人沉闷了许久,才见得含翠从御膳房回来,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月色朦胧,夜凉如水,像是早把那暑气儿驱赶殆尽似的,苏君寒望着外面残缺不圆的月亮,这才想起来过不了多久就该是中秋了。
中秋阖家团圆,可不过短短数日,他连母亲和父亲都已经没有了。
苏君寒用过膳食,便带着宫人离开了曹烟蕊的寝居,曹烟蕊可怜他身世,也顾惜他身体,便让人从库房里拿了些补身体的药材送给太医署,让其务必好好调理陛下龙体。
“陛下,圣旨都已经下了,如今即墨卿舞已经收到了圣旨,侯爷也已经挂帅出征,那边的密诏也已经送过去给了皇……小王爷,只是路途遥远,返京还需要些时日,陛下何不将小王爷返京的消息告诉太后娘娘呢?”
苏君寒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多嘴的小黄门,他停下脚步,后面的仪仗也就跟着停了下来,那小黄门原本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地伺候着,如今苏君寒面色不郁,他自知说错了话,冲撞圣驾,只一味跪在地上,连个求饶也使不出来。
”皇家的事情就不需要劳烦你多管了。”苏君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太上皇会驾崩?就是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多嘴的奴才。那奴才也是知道了太多东西,后来被人刺死,可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干的,谁也不知道。”
“你难道想重蹈覆辙吗?”
小黄门哆嗦着,不敢说话,苏君寒轻笑了一声,后面的宫人跟着他的步子朝圣宸宫的方向走着,前面冷冷传来一句“混账东西,还不快跟上”,小黄门便连滚带爬地起身,又慢慢跟在了苏君寒身后。
从那夜过后,宫里便多了一条传闻。有的人说是陛下冷酷无情,生杀予夺大权更是任凭喜怒;可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宫女们都说陛下宅心仁厚,不似传闻,究竟如何,倒是没人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更是令这位新上任的皇帝多了一抹神秘的颜色。
苏君寒记住了曹烟蕊的话,这几日也正为阁老的事情头疼欲裂。
谁成想平日不见得有法子,急需时竟自己送上了门来。
“陛下,兵部尚书方祺睿求见。”
“宣。”
苏君寒扶了扶额角,这几日操劳国事,担忧阁老更是令本就苍白如纸的一张脸清减下去,显得有几分病态的美致,一双含情眼似含光晕,乍一眼看过去,倒更有几分清冷的意味,却带着一点攻击性,似是毒蛇一般,咬上了人,便再难逃脱。
方祺睿从来就不敢多瞧那双眼睛,只规规矩矩地行礼,这才说明来意,“这几日在府中有幸听闻陛下的逸闻趣事,微臣知道陛下正为此事苦恼,所以微臣今日所来,正是给陛下献计的。”
“哦?”苏君寒原本如冰一般的眼神带了一点柔和,“阁老性子刚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他们让几位阁老罢手此事?”
“不是让阁老罢手,而是让陛下退步,若是陛下肯退步先立了皇后,阁老自然也不会来找陛下麻烦。”
苏君寒冷笑一声,却依旧是维持着上位者独有的风度,“你应该知道朕的心思,这件事情朕不愿意,不管是谁,也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你说你是来献计的,你想的就是这样的办法?”
方祺睿虽在苏君寒手里做事不久,但熟知他的脾气秉性,“微臣自然知道陛下的脾气秉性,陛下如若不愿,臣虽不知何故,自不会多问。可陛下也理应知道,这件事如若还不能解决,只怕言官多言,对陛下不利。”
苏君寒冷着一双眼睛看他,反问道:“所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规劝朕的?”
“微臣家中有一小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当皇后大任。若是陛下将她娶作皇后,想必也能堵住悠悠众口,不被世人所诟病,这便是微臣为陛下献上的唯一办法了。”
方祺睿举荐了自己的妹妹方梨念为后,苏君寒虽说有些惊讶,却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后位既是方家,方祺睿的位置自然稳若泰山,这不过也只是方祺睿与他所做的交易。
只是……
“方小姐如若真的进宫这一生的幸福,只怕都会没入后宫之中,方大人让她作后,可曾知悉过小姐意愿?莫要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便把自己的妹妹也拿来当做筹码啊。”
“陛下明鉴,这也是梨念自己的意思,微臣知道陛下对梨念无情,可若是能安然渡过此劫,方家也不是白白牺牲,待到陛下日后有了打算,微臣自会安排之后的事。”
苏君寒不由得来了兴致,不禁问道:“那不知爱卿之后想要如何安顿方小姐?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人有胆子娶一个被天子抛弃的女人吗?”
“……实不相瞒,阿念心中已有良人,只不过二人身份特殊,难以圆满,若是有这样的身份……或许对于阿念来说也是一大幸事,还请陛下成全!”
苏君寒慢慢看了一眼方祺睿,似乎知道这是一场他精心准备的局。
可是苏君寒如今除了入局,再也别无选择。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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