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烟蕊原本被拘禁着,如今被人传过来瞧柳如月,她一身的衣衫揉皱了,是她自己一路上松了紧,紧了松,上好的布料被捣弄得不成样子,曹烟蕊满头珠翠似乎也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连眼睛里的一点眼神光也跟着淡了下来。
“月儿她……”曹烟蕊的目光游移,渐渐落在了苏君寒的身上,“可是真的?”
“事情如今已成定局,娘娘无需多问。母后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可是儿臣也没想到,她最后想要见的人,竟然是你。皇后娘娘,等到我母后真正将死那一天,你便是这中宫唯一的主人。”
曹烟蕊没有理会苏君寒的话,她绕过屏风过去,苏君寒知道她们有体己话要说,并未上前去让任何人打扰,过了半晌,里面传来曹烟蕊一声惊唤,这一声消停下来以后,就是压抑的哭声。
苏君寒知道,里面那个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终于在这一天晚上死去了。
柳如月死的那天夜里,突然下起了急雨,那雨来得急匆匆,去的也快,好似只不过点了地面,濡湿了旱地,便没有再留于世俗的意义,似乎就和柳如月一样,不知为什么活着,死了也只不过坦然接受。
苏言没再进去看,而是匆匆回去拟旨,一边侍奉的婢女见苏君寒呆呆地站着,似乎想安慰几句,但也只是抬眼看了他,又匆匆低下头,里面呜咽的声音止住了,曹烟蕊这才跌跌撞撞从里面走出来。
她突然意识到苏君寒抽高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柳如月的床前,那时候的苏君寒生下来很是瘦弱,她抱着,就怕随时能将他捏碎一样。
“……他们都以为是本宫害死了她。”
“孰是孰非,自然有人来断定。”苏君寒合上眼,“我不会听任何人的一面之词,这点娘娘大可放心。不过为了案件的顺利进展,还是请娘娘按照父皇的旨意,暂且禁足吧。”
“不是本宫做的。”
苏君寒没有理。
曹烟蕊被人“请”回了主宫,婢女与黄门都没有为难,即便是出了这档子事,曹烟蕊在后宫的地位依旧是屹立不倒——她在后宫生存多年,所树立起来的威信,足以让他度过此劫。
可她至死也忘不了柳如月的一句话:“我们都以为自己都活的顺义,认为所有的事情已经运筹帷幄,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呢?烟蕊,你不要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活,若是人人都活得像这样,那人与人之间的心思不就更好猜了吗?”
“娘娘……”
曹烟蕊除了身上的华服,面容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陛下那边可有交代?”
“除了殿门被封锁以外,暂无别的事情发生。”婢女叩首,恭敬道:“娘娘放心,我们自个儿干净,也不怕有他人来查。”
“自个儿干净有什么用,还不是逃不过人心。”曹烟蕊仰头,“本宫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她看的明白。就是因为看的太透彻,所以她才不愿委身进来,是这世俗耽待了她。”
柳如月遇害的事情苏言到底没有流传出去,只对外宣称是暴毙而亡,查证一事紧锣密鼓地执行,苏言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洛清欢负责,就连万事沾边的宋子安此次也没能说得上话。
“哟,这不是方大人吗?许久不见方大人,如今倒是神采奕奕了。”
“承蒙侯爷夸奖,不过是养了一阵病才出来罢了。只不过刚刚出来便听见这档子事……不知太子殿下那里可还一切安好?”
宋子安正从苏言那边出来,甫一见到方祺睿便不由得倒起了苦水,“你还别说这件事,殿下正因为此事连谁也不见了,我原本也是想上门去安慰安慰,哪曾想,现在东宫并不见人。”
“太子殿下劳心费神,操心于国事。此次又是母亲新丧,这种压力之下,难免有些喘不过气来,侯爷应当理解才是。”方祺睿安慰罢,这才转圜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如今想要见太子一面,也就难了。”
“他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坚强,不会就此萎靡不振的。方大人,你应该也明白,这件事情必定是有人在其中捣鬼,只不过现下的确不是什么查明真相的好时候,我想等太子殿下自己想通,这件事情,大抵也会不了了之。”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还真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宋子安长叹一声,“太子殿下如今走到这样的地步,树敌自然是多,谁也不会想到,幕后之人竟然会对后宫下手,可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宋子安不再执迷于此事,皇上既然已经下令让人去查,自然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与皇后牵连不大。就算太子再怎么伤心,他也必须保持清醒。
且不说这事情根本就与他无甚关联,就说这档子事情幕后黑手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要紊乱苏君寒如今的布局,好打乱这一盘本就下好的棋局。苏君寒因为痛楚看不明白,但是宋子安却清醒得很。
“侯爷打算怎么做?”
“看来也是时候把前面的事情和盘托出了。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前面发生的事,也不会再对你去从军的事情有所异议,稳定了军心,内忧外患可除,孰是孰非,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然而这件事情受损最为严重的还是曹皇后,柳如月是在她的宫殿出来后发现中毒,若是真的有人能混进中宫下毒,自然也就有陷害的办法,有人想要他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有的是人能够看明白如今的局势。
方祺睿不得不惊叹布局之人心机之深,“不仅仅是之前的刺杀也好,还是这次的下毒也好,这个人的触手已经伸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想要对付他,只怕十分棘手。”
“看来我们如今的局势可不容乐观。”宋子安笑了笑,“看来还真的是内忧外患啊。”
方祺睿不搭话。
柳恒自从上次弹劾他以后就辞官回家,方祺睿却是连他的面也没有见着,他自然也晓得,这也是布局人的一个环节,但是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是破碎的,那个人好像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却看不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才是布局真正可怕之处,说不清他到底想要的目的;辨不出他之后的走势,唯一能够知道的是这个人和他们一样,都是阙京,不,都仅仅只是朔朝人。
“看来方大人已经知道了是有人捣鬼,实不相瞒,我曾经与太子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哦,不对,那可不仅仅是一面之缘,就连我们两个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大概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做出来的事情还真的是让我们这些凡人猜不到。”
“您知道是谁?”
“大概是方云澜吧。”宋子安拍了拍他的肩,“虽然这个人在记录上已经死掉了,但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方大人若是碰见,万望小心。”
“多谢侯爷提醒。”
宋子安动了动手腕,最后嘱咐了几句,这才安心离去。
侯爷的马车远去,小厮紧跟着走过来,垂首问道:“主子,我们要不要这会儿回去了?夫人和小姐大抵这会儿也已经等急了。”
方祺睿还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闻言却道:“之前让小妹给太子殿下送了衣服,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不过看侯爷刚刚的样子,看来还得让小妹再赶制一件了。”
“主子您说什么?”
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方祺睿正思虑着事,转身便看见不远处立起一道人影。那人影身材高挑,着纱帽,衣裳却是玄青,露出来的手腕白上几分,教人一眼认出是个读书人。
那人远远看去便没什么气色,像是浑身渡上一层森冷森冷的气,即便是隔得远,方祺睿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
方祺睿隔着远处,那人远远看了他一眼,却转身走了。
“主子,那边是什么人?”
“……是如今陛下钦点,大理寺卿洛清欢,就连太子殿下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只是可惜了……可惜此人胸无大志,偏偏就有这么些引人嫉妒的些许天赋,若非如此,太子殿下缘何没有收他作为客卿?”
小厮奇道:“既然此人并没有加入任何党派,那岂不是更容易受人欺负?”
方祺睿摇了摇头,“你是不懂得,此人最厉害之处可不在于他的身份,即便你想要拿捏他,却是寻不出半分错处,他是被陛下保着要给下一任储君继承的能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若是遇上像太子殿下那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便只有除之而后快。”方祺睿眯了眯眼睛,“太子殿下不需要这样自命清高的人,这样的人,怕也不会看上太子殿下,他们生来就水火不容,又怎会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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