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过,后宫里难得一片祥和,不同于朝堂上闹得水深火热,就连平日里不喜走动的柳如月也不禁走动的频繁了起来,日日与曹烟蕊一同做些女红,共题诗词,只是二人年岁都已大,便也没有日后子嗣的打算。
“如月来啦,快些来坐吧。”曹烟蕊正逗弄着鸟儿,见了柳如月也不见外,“好不容易到了天气凉爽的时候了,前几日陛下来了,说是要趁着这样凉爽的日子里开一个秋宴,这些日子也实在无聊,你来了倒也能给我解解闷。”
婢女笑着行礼道:“娘娘,皇上差御膳房做了核桃酥,御膳房的宫人已经呈过来了。”
“好好好,如月,过来一起尝尝。”
柳如月行礼罢,便被曹烟蕊拉着坐下来,核桃酥刚刚做好赶着趟儿送来,丝丝地冒着热气儿,入口即化,用了一些后曹烟蕊便让人拿了新做的帕子过来给她相看。
柳如月笑曹烟蕊绣的帕子,上面的鸳鸯绣的真可谓是“鬼斧神工”,两股彩线绞弄成死结,凌乱地层叠着,颜色是柳如月替曹烟蕊选的,可这般心浮气躁地绣工,有些地方照顾不到的边角处甚而一针带过,事后又叠上去别的颜色,莫说鸳鸯,这看去连个鸭子也不像。
“……阿蕊啊。”柳如月眼角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叹息,她好脾气地说道:“教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绣出个四不像呢?”
“本就是舞刀弄枪的人,哪里还会做这些轻工慢活?”曹烟蕊摇了摇头,“罢了,大抵还是我不适合,这些针线活还是你来做就好。”
柳如月自知曹烟蕊不喜这些,便也没有多说,又是留了柳如月一会儿,曹烟蕊才在黄昏时候与她道别。
“月后娘娘和从前相比,似乎要好上许多了。”婢女似是知晓说了些什么,神色慌张地跪下去,“娘娘恕罪,奴婢只是……奴婢只是一时口舌之快……”
“罢了。”曹烟蕊轻轻抬了一下手指,“况且你说的也没错,阿月的确比从前好上了不少。”
柳如月刚刚回宫,却见一道明黄色身影已经坐在殿里,苏言一手把玩着一枚绣了一半的香囊,另一边的婢女正恭恭敬敬地奉上茶盏,饱经风月的一张脸上沉静着,柔和了他刚硬的线条。
“陛下?”柳如月立马迎上去,行礼道:“臣妾不知陛下要来,请陛下恕罪。”
“朕也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你,听阿蕊说你这些时日里绣了不少东西,方才从圣宸宫过来,恰巧就在你这一处歇歇脚,这几日和阿蕊相处可还习惯?”
“回陛下,一切都好,托姐姐的福,臣妾如今在宫里已然比从前过得要开心许多了。”柳如月说着,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姐姐很是关心我,劳烦陛下记挂了。”
“朕还怕你们二人不合,如今看来,朕倒是可以放下心了。”苏言和煦地笑着,便上前去搀扶柳如月,“也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朕特命御膳房做了些菜,都是你从前最喜欢的。”
“多谢陛下,还记得臣妾从前喜欢。”
苏言牵着她的手引她过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菜式,只是柳如月从前嗜甜,如今等有了自己的孩子 倒也不是从前的口味,苏言大抵也是同宫女打听过,桌上的菜又是她如今喜欢的口味,倒是令柳如月不禁有些感动。
二人小酌两杯,柳如月被人伺候着用了一口汤,突然小腹绞痛,她猛的一下弯下腰来,头颅不小心便磕在了桌边,用力太大竟起了淤青,一旁布菜的宫婢吓得花容失色,立马便前去搀扶。
“快传太医!”
苏君寒正看完手里的折子,正传人备水沐浴,却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有人小跑着提着衣裳过来,门扉被扣开,苏君寒一眼便望见了人群里最为扎眼的宫里人,眸里的慵懒之色立马被收起,换上一派正色。
“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不好啦,月后娘娘中了奇毒,刚刚陛下传了太医过去,说是这会儿人已经快要不成了,陛下传召您过去看娘娘最后一眼!”
“什么?!”苏君寒立马踏出门槛,“你说母后她……”
“千真万确啊!娘娘身上的毒……毒性实在太大,太医也没有法子,如今娘娘已是弥留之际,太子殿下还是快些跟我们去的好,再晚了可就瞧不见娘娘最后一面了!”
苏君寒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东西?
柳如月是他的至亲。
如今却快要死了……
不!他绝不允许!
“备车,本宫要立马进宫去!”苏君寒顾不得衣冠不整,随便抓了一件天青色袍子便往外去,“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苏君寒从未有此刻这样慌乱过。
在宫里无数个岁月,他与自己的母妃相依为命,宫里人人都对他们横眉冷对,是他的母妃教他人情世故,世态炎凉;是他的母妃,教他如何辨认这世道;也是他的母妃,让他如今有了这般志向。
他从不奢求有什么父爱,从自己母妃身上得到了太多,以至于当他登上这样的位置之时,先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与自己的母妃避嫌。
“母亲……”苏君寒握紧了手里的衣帛,“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如今后悔了,他后悔自己登上太子之位的那一天,没有亲自进宫去。他在意的是世人的眼光,是旁人的猜忌,他无法正面面对自己的母亲,明明知道坐上那个位置是多么艰险。
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让宋子安把她推上中宫之主的位置。
如果没有让自己的母亲站上那样的高位,如今她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被人毒害,香消玉殒,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母后是何时被发现中毒的?”
“原是陛下批阅完奏折以后,命人带上御膳房的吃食去见娘娘,但是娘娘只用了些汤水,便立马倒下去了,太医也已查验过,那些餐食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怕是早就有人给娘娘下药了。”
苏君寒攥紧了拳头,“关于母后中毒这一事,可还有什么眉目?”
“陛下已经派人在查了,只是现在还没有什么所以然来。只是这几天娘娘跑去曹皇后的宫里时日良多,曹后娘娘那边也已经封锁起来,陛下说势必会查出真凶,还请殿下放心。”
苏君寒如今脑海里再不能多想,他怕再想起什么,自己便只会痛不欲生。
好在东宫离皇宫不远,苏君寒去的时候,苏言已经在屏风后面,见着苏君寒过来,却只是欲言又止,让出一条道来。
“母后!”
苏君寒跌跌撞撞地进去,里面伺候的人便全被苏君寒赶了出来,屋子里烛光昏暗,苏君寒想再点灯看清楚榻上之人的面容,却被病榻上的柳如月拦住。
“不必……不必点灯了。”
“母后……”苏君寒跪在床榻边,紧紧攥住她的手,“都怪儿臣,若不是儿臣直执意让您坐上如此之高位,您便不必受此痛苦,何至于让我们天人永隔!”
“人各有命,是人固有一死,只是母后要比他们要死的早一些罢了,宫里有本宫亲自为你绣的东西……待到本宫去了以后,你便着人找出来……”
“母后,究竟是谁要害您!”苏君寒连忙凑上前去,“是不是曹烟蕊?她是不是想让儿臣自乱阵脚,对,一定是这样,她想要儿臣乱了阵脚,想要苏宜年快点积蓄实力,所以才……才毒害了您,一定是这样!”
“她是忠门之后,我们二人一同入宫,她又怎么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若她想让我死,我又何苦活到如今?”柳如月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血丝却从嘴角渗落下来,“不要去求真相,做好你自己就好。”
“母后!”
“只恨没有看到你成婚那一日。”柳如月面露疲倦,“这么多年,我也累了,这些尔虞我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君寒啊,以后登基,也要做一个贤明之主,不要再学你父皇,做出的错事有多少年才能够弥补?”
“儿臣记住了。”
“好好,那就好。”柳如月蹭了蹭玉枕,“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君寒,你让烟蕊来,我有些话想要同她说。”
“母后!”
“反正我都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你还怕她再往我的心上捅上一刀吗?”柳如月吃力般抬起了手指,“去吧,完成你母后最后的遗愿。”
“……是……”
苏君寒退了下去,屏风后的苏言见了他出来,面色却是惨白,只是悲痛之色却并未在他脸上出现。
苏君寒道:“父皇,母后想要见曹后娘娘一面。”
苏言面露错愕,旋即立马被压了下去,“既然她想见,那便让她们二人见上一面吧,只不过烟蕊还有嫌疑,需得让人从旁……”
“不必了。”苏君寒打断了他的话,“这也是母后最后的遗愿。”
苏言沉吟了半晌,最终应下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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