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朝的诏狱不同于先帝在时,苏言亲自下旨改了,如今的诏狱间间隔开,刑罚虽在,却不知比以往干净宽敞多少,宋廷之身份特殊,苏君寒也并未特地交代,如今的局势更是难让人看明白,自然而然也没人真的动用酷刑。
宋廷之摸了摸被铁链箍过红痕的手腕,送他进来的侍卫利落地落上锁,宋子安身上还穿着朝服,笏板也被人收走了,念他经历过战事,故而看管得更加严格,连半点逃出的余地也没有。
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青衣模样的领头带着名小卒,稳稳立在宋廷之跟前,隔着铁栏,宋子安笑道:“怎么?这殿下的旨意不过刚刚下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本侯用刑了?你是谁的人,让我猜猜,不会是曹运之的吧?”
“皇后娘娘的命令,说是不日以后皇子殿下便要抵达京城,原本就因为诸事一拖再拖,皇后娘娘交代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出了什么差错,故而特地派了属下来问清楚话,侯爷勿怪,属下也不过听命行事。”
宋廷之的目光落在托盘里边的那根长鞭上,鞭子跟以往他在战场上审讯见过的一样,甚而还要简洁一些,连他曾经用过的也比不上,也不知是不是曹烟蕊放了水,宋廷之皮糙肉厚,这点伎俩往他身上使却是无用。
青衣对着一旁的小卒点头道:“开始吧。”
诏狱里阴暗潮湿,这也是难免的事,宋廷之见过不少酷刑,但是扒了衣服受不痛不痒的鞭刑的他却是第一次见过,他见着青衣眼角一抽,便知他开始头疼起来。
“怎么?这诏狱里边的酷刑这么多,不至于拿这点伎俩来对付我吧?要不要宋侯爷教一教你,看看究竟是如何审问犯人的?”
青衣收了长鞭,却道:“曹后的确交代过要问出话来,但是另外一位娘娘却说了,叫属下们收敛着些,我们也不想为难侯爷,但上边的命令让我们也难做,这几**们还得等殿下的……”
“你们在诏狱里边就是这么办事的?笑话!怎么诏狱里边的事情,还让后宫里边的娘娘干了事,我们是替大理寺审问,少卿怪罪下来,小心你的脑袋!”
青衣的话被打断,他让出位置,让来人过来站稳,宋子安抬头看向来人,来人着一身鸦青色长袍,神色冷漠,仔细看便会觉得眉眼刻薄,与方祺睿身上的从容大度不同,这人身上却有着一股本应该鞭笞人的气质,不近人情得很。
“诏狱里还有这样的人物?若是跟着你宋侯爷去打仗,想必能撬开不少要犯的嘴巴,可惜如今宋廷之落成了阶下囚,那么如此秉公执法的大人又该如何对付我呢?”
来人神色一冷,却是唤人抬了刑具过来,宋子安看着他身后明晃晃的一片冷光,嘴角上扬,青衣退下,如今这间狭窄的牢房之内,却只留下了二人。
“什么?!审问宋子安的人换成了洛清欢!”苏君寒神色一凛,却是头疼道:“若是他来审问,只怕只能速战速决了,他可是从前便跟过宋闻煜上过沙场的人,只怕审起人来,会比宋廷之还狠。”
即墨卿舞解开裹在身上的袍子,露出里头穿着的一身玄色,却道:“洛清欢今日刚刚回来,陛下从前就看好他,但毕竟洛清欢与侯爷曾经有过交情,或许会放过侯爷也说不定呢?”
“不一样,洛清欢秉公执法,只怕不会轻易便就放水,我亲自让母后叮嘱过了,为什么洛清欢回去干这档子事?曹运之没那个胆子往诏狱里面伸手,究竟是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牵上洛清欢这条线?”
苏君寒跌坐进了梨花木椅之中,屋内的凛冽山河香却已经换掉了,早就换上了龙涎香,即墨卿舞不喜这个味道,但却只是揉了揉鼻子,没说什么。
“洛清欢和侯爷一直不对付,只怕这次要让侯爷吃上不少苦头了,也不知道侯爷能不能撑过去,毕竟要想知道曹运之如何将私印弄进手里这件事……也不好办。”
苏君寒盯着面前放在桌上明灭可见的淡色灯笼,烛火在里边朦胧跳动,有蛾子飞进了灯罩里面,扑棱着翅膀,却无法飞出,苏君寒哀叹困兽之斗,可如今他又何尝不是笼中之鸟?
即墨卿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轻轻放在苏君寒面前,“殿下或许不知道,其实这些时日以来,容王做的事也不少,如今府里尽数是他的眼线,但也保不齐曹运之的人手也在其他地方遍布左右,或许容王也未曾察觉。”
苏君寒拆开信封,仔细研读着信里的字句,却是眼睛一亮,”若是能够从侯府里找出来可疑之人,那私印的事情也自然能够说得通了,可怜曹运之和尽欢如此布防,如今竟都成了棋盘之子。”
即墨卿舞敛眸,神色凝重,“可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容王控制您这件事情也就罢了,但是曹运之缘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侯爷安上这样一个罪名?要知道这件事情倘若败露,对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让宋子安凋零,真的对他有益吗?”
“你的意思是……”
“殿下还记不记得那个人,就是我们在渠郡之时碰见的方云澜?他之前在渠郡也妄图取您性命,如今的曹运之也是……他们虽都有动机,却不一定有这个胆子,只怕有旁人牵引,这朔朝里的风云,怕不仅仅只是朝堂上那么简单。”
渠郡里有人想要了苏君寒的性命,但苏君寒身死,对于朝堂上任何一个党派都没有好处,睿王不能动作,曹党尚未羽翼丰满,他们都需要苏君寒先活着,他若是死了,对于他们而言,只会是困兽犹斗。
宋子安如今也是关键的一环,站在苏尽欢的角度,宋子安连着的是苏君寒,他虽离间了苏君寒与宋子安,但却没有除掉他,便是说明他自有利用之时,如若真的不想让宋子安活着,他便也早就动了手,连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曹运之不可能是受了曹烟蕊的指示,因为曹烟蕊还等着苏宜年回来稳固朝堂势力,她需要苏君寒去牵引着容王,虽说如今的局势看起来只有他与曹党之争,但她不敢冒险便认为苏尽欢毫无威胁。
“若是让苏氏族人坐上皇位说到底也不过是改一改年号罢了,宗庙祠堂里供奉着的先人依旧是苏氏先祖。可是殿下,倘若真的有人想要改朝换代,那便不是那么简单了,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怕就是怕蛮夷人的眼光都已经落进了阙京。”
苏君寒神色难看得紧,原本有些血色的脸如今苍白如纸,他道:“如今却是内忧外患,怕只怕方云澜与蛮夷勾结,他一介野王坐上皇位以后,俄苏尔和想要拿下朔朝,便是手到擒来,到时候大家便一起玩完。”
“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侯爷救出来,殿下,我们等不得了,殿下如若拿准了主意,我便从锦衣卫里抽人去,再用侯爷的兵符去调人,大理寺少卿听的是陛下的命令,忠贞不二,想必也会积极配合。”
“我亲自给你写一道密旨,你带着它亲自去见洛清欢,就说我已经知道真相,还请他与户部侍郎柳恒一起协助,朔朝危难不能与他人评说,但倘若如今真的冤枉了一个宋子安,这朝局,怕也不是所有人能够掌控的了。”
苏君寒拿准了主意以后,便用镇纸压住了边角,提笔舔墨,即墨卿舞候在一旁见他拟旨,身上那股纨绔子弟的劲儿便不由得钻出来了,苏君寒手指轻轻一转,墨汁飞溅在他领子上,洇开一团墨梅一般的污迹。
“顾云景可有好些了?”
即墨卿舞一愣,旋即回答道:“他每日能够醒来些时辰,不过总是浑浑噩噩的,我请了大夫来看,都说他还需要时日调养……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当初没有让他去救江映雪,如果我当时……”
“就算是如此,他也会这么做,江映雪本来就是他的姐姐,她早不愿意待在云楼,或早或晚,他都会带着她走,你不必太过于自责,只能怪苏尽欢的手腕太厉害,让人防不胜防,否则我们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局面。”
即墨卿舞的眸光依旧黯淡了下去,苏君寒摇了摇头,却将密旨写好,盖上了私印,亲自交予了即墨卿舞。
即墨卿舞从他手里接过,却道:“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放过苏尽欢,他害得顾云景差点死了,我……”
“尽欢是睿王的儿子啊,皇叔他到底还是不肯尽信父皇,如今才落下这般下场,若是换做旁的人,也情愿为父亲圆梦,何况是受了皇叔教导多年的他?总该是各有苦衷,囚笼里,何又真的有玲珑珍兽呢?”
即墨卿舞垂下头颅,却慢慢退下了,苏君寒独自坐在烛光微曳里,手边的文砚里倒映着他满脸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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