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朔贞元六年,皇帝病未愈,太子监国,时节入夏,朝野动荡,政权更迭伊始。
曹运之拜下,因为过度与宋子安争吵使得他气喘吁吁,奈何宋子安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不论曹运之如何力谏,他都摆出一副无可配合的样子,气得曹运之差点儿昏死在殿内。
“此事重大,还需从长计议。”方祺睿规劝道:“殿下不必如此急于一时,即便真的是有侯爷的私印,也不能完全尽信,需得有人查证,方可知晓最后结果。”
苏君寒惊愕于曹运之方才所说的“私印”一事,到底也不敢轻举妄动,便顺势道:“方大人所言极是,此事便等散朝之后本宫再与大理寺、户部商议,彻查清楚才是。”
曹运之接话道:“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宋侯爷从中作梗,还请殿下将宋廷之收押,待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放出来也不迟,殿下,您也知道此事重大,却也不能马虎。”
宋子安冷笑一声,却不说话了,苏君寒捏紧了拳头,关节被攥的发白,好在被袖袍遮盖着,才没让人看出些名堂来,苏君寒久不做声,就连后头的苏尽欢也觉着不对,众人疑虑的目光都朝着苏君寒,似是万千道世俗落在他肩上。
左右为难。
“只要能让曹大人心安,让本侯下狱又有何妨?即便是千般万般的刑罚,本侯也是受得,只是曹大人……莫要因小失大,到时候别从这凌云顶上摔下来,待真的到了那一日,可就真的是万丈深渊了。”
苏君寒张着一双明亮的眸,唤人上来押宋子安下狱,此事最终也就如此,午朝时再说的别的事,苏君寒却已然没了心思垂听,但好歹管住了自己的神色,这才没让苏尽欢看出个所以然来。
散朝以后,方祺睿神色复杂地看了苏君寒一眼,却道:“殿下放心,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也不会扳倒侯爷,待到事情水落石出,就是曹党无法翻身之时。”
“曹运之竟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到底还是让本宫没有预料到,多少人初时就是想看这朝堂上的风云,如今真正搅弄起来,又有谁能独善其身呢?唉,罢了。”
方祺睿安抚了几句以后便离去了,苏尽欢到底为了避嫌,也没跟着凑上前来,苏君寒从森冷的殿里走出来,看着外边夺目的璨阳,烈日照耀,晃得人眼睛生疼,暖意融融,落在苏君寒身上,却是感受不出半点温度。
不论是身心,他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如今他尚且是这样,那宋子安又当如何?再这样的朝野局势之中,即便是他,又能如何独善其身?
“殿下,江姑娘那边传了信儿来,说是有人给陛下投毒,那毒不厉害,但却难解,不过过些时日陛下便能苏醒,另外还有一事……江姑娘说陛下到底身体不如以前,经此一祸,只怕难以恢复。”
苏君寒揉了揉额角,温声道:“本宫知道了,让江姑娘好生看着吧,若是缺的短的什么都尽量满足,一定要让父皇平安度过此劫,对了,母后那边如何了?”
宫人曲着身子回道:“前一段时日听闻娘娘正在为您招亲呢,只不过到底因为陛下的事情给耽搁了,娘娘说她一切安好,无需殿下挂心,还请殿下多忧心国事,娘娘自然也就顺遂。”
苏君寒没有说话,宫人也便识趣地退下了,婢女跟在苏君寒后头本欲遮阳,被他轻轻挡开,如今他却是连温暖也感受不到,遮盖了这些光色又有什么用呢?
“去锦衣卫吧。”
年轻的小黄门跟上苏君寒的步子,却是一甩拂尘,苏君寒制止了他唤人之意,却疲惫道:“本宫这几日坐的久了,走走也是好的,不必传唤轿辇,走过去就是了。”
宫女和侍人正细细地洒扫着鹅卵石铺成的道,粉衣翩跹的宫女细碎的发落上一点光影,显得干净又爽快,配上一双圆圆的杏眸,清丽的容色,当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得很。
不少宫女偷偷抬头看苏君寒的面容,小黄门跟在太子身后,用眼神喝退了那些个胆大妄为的宫女,前边的太子见状,却是轻拧着眉,吩咐道:“她们若想看看就是了,不必如此。”
小黄门笑着应了声,便继续跟在太子身后去了,宫女们睁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皆是面若桃花,欣喜得犹如见了心仪少年郎一般。
于是苏君寒宅心仁厚、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名声就如此在皇宫里边传开了。
即墨卿舞这些日子过得很是不好,顾云景之前受着的是苏君寒的照顾,又有江映雪看顾着,自然没人来寻他们二人的麻烦,可如今江映雪入宫去近身为陛下侍疾,苏君寒将他赶出东宫,回到锦衣卫里,他便吃了不少苦头。
他们的情状如今比之从前更不知是惨淡了多少,就连给顾云景瞧病的钱如今却是快拿不出来,若非是即墨卿舞在锦衣卫里还有些朋友帮衬,或许而今连个住处也怕没有。
“殿下,就是这里了。”
开门声渐起,即墨卿舞放下豁口的药碗,目光疲倦地望向来人,小黄门见着他无礼,大声呵斥道:“大胆即墨卿舞!见到太子还不下跪行礼?”
“行礼?行什么礼,君臣礼吗?他差点把我们害死,如今就快成了容王的走狗,难道还需要我向一个奸佞小人行礼?这世间的道理和规矩,还真是让人疲惫不堪。”
“你!”
“你们出去吧。”苏君寒不顾旁人劝阻,便又走进了屋子里,”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
顾云景依旧是昏睡着,不见有苏醒的征兆,即墨卿舞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苏君寒一眼,眸光却全然落在了顾云景脸上,神色却变得淡漠冰冷,若不是认得,苏君寒几乎都快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从前那个欢脱的即墨卿舞。
“殿下应该高兴了,听说如今宋侯爷也被曹运之陷害下狱,不少将领都为侯爷打抱不平,但是殿下手段了得,竟使得侯爷自甘押解,微臣恭喜殿下,心愿达成。”
苏君寒神色不改,却是问道:“顾云景……他现在如何了?”
“承蒙殿下饶过我们两条命,如今云景靠着这些廉药吊着一口气,还没死成,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苏君寒环顾四周,屋里简陋,可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唯一能够堪堪让人落座的,也就只有那一张让顾云景睡着的榻,苏君寒心中抽疼,便走上前去,坐在了即墨卿舞身边。
他一只手握着即墨卿舞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在他掌心里飞快划过几个字。
即墨卿舞看他,苏君寒摇了摇头,却示意他看向外面,轩窗上倒映着跟着苏君寒过来的宫人们的身影,门口还站着那个呵斥过即墨卿舞的小黄门。
“呵,如今的朝野啊,总归还是变天了。”即墨卿舞此话却不知是给谁说,瞧着外边动也不动的身影,他叹道:“这格局如今就连是我也看不清了,殿下,您真的就能如此……波澜不惊吗?”
顾云景的手指动了动,打断了即墨卿舞一番询问,苏君寒神色复杂,却道:“念在你跟着本宫这么久的份儿上,本宫不会杀你,你和顾云景最好在此处老实些,不要做什么逾矩之事,否则休怪本宫不顾情面。”
“殿下不顾情面冷血待人的时候还少吗?”
苏君寒长叹一声,却是退了出去,屏退左右以后,苏君寒命人传唤了马车,亲自回了东宫。
他如今一举一动皆在人监视之下,若非他谨慎小心,只怕苏尽欢早已知道他的把戏,方祺睿之事他原本早已有所怀疑,那一日方祺睿来府上见他,无意间瞥见他腰间挂着的玉珏,他便已然明了。
他与即墨卿舞约定在最危险的一处,却正是东宫里最不让人猜忌的一处——苏君寒自己的卧房。
“殿下,刚刚曹大人求见您,恰巧容王也在府上,便着人轰出去了,容王说想必殿下也不想见他,命曹大人将证据交给大理寺,账本也会交给户部相看,便不必再惊扰殿下。”
“难为曹大人跑了这么一趟,如今的格局还真是让本宫有些看不懂了。”
苏君寒自嘲了一句,却问道:“那容王殿下呢?现下可还在府上?”
“容王殿下说要去协助大理寺查案,于是等不得您回来便去了,说是今日不得空,改日待事情了结以后再上府上给您赔罪,容王叮嘱您一定要喝药,殿下您看……”
下人不敢看苏君寒的眼色,却听他道:“叫人煎好了送来就是,本宫今日疲惫,便先早些歇下了,命人准备浴汤,本宫今日便不见客了。”
“曹大人说他今日……”
“还是依照容王的意思,说本宫今日不见客,他若是要闹,着人轰出去便是,想在本宫这儿讨要好处,曹运之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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