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

苏君寒心里有了计策，伏在宋子安耳边慢慢讲给了他听，如今阙京没了睿王，便是最后两者的抗争，曹运之到底没有动静，但是曹烟蕊却已经探出了头，苏尽欢没有觉察，却不代表心细如发的苏君寒不知道。

“你确定要这么做？”宋子安揽着他的腰肢，呼吸喷薄在苏君寒的脸上，“你这么做十分危险，如今阙京形势有变，苏尽欢自认为掌控了你，你想要引苏尽欢出头，只怕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他对你心有觊觎。”

“正是因为心有觊觎，又心高气傲，所以更不能放过这次机会……”苏君寒替他理了理发，“廷之，我会护好我自己的，你不必太过担心，如今阙京风云突变，若是没有突围之心，只怕再难立足。”

宋子安闻言垂下头颅，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在他额间，苏君寒闭上眼，却听他温声道：“你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只身犯险，如今陛下圣体抱恙，你便是阙京唯一的希望，我不会让你出事。”

立夏，天气逐渐开始暖和起来，苏君寒手脚却依旧十分冰冷，苏尽欢心疼得不行，便召了人来看，郎中不比宫里的太医，喜用些偏方，但竟然出人意料地好用，至少苏君寒身体好了许多，不像先前那般难受。

苏尽欢替他熬药，红泥炉子上煨着一炉草药，光是闻着这股药味儿苏君寒就舌根泛苦，不住地蹙眉，苏尽欢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糖丸，将苏君寒逗得一笑。

“瞧瞧你，像是逗小孩似的。”苏君寒如是说着，脸上却不由得绽出笑意出来，“难为你有心了，多谢你，尽欢。”

苏尽欢笑着，却是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推在他面前，“你幼时不想喝药的时候就是如此，只可惜如今落得这一身病痛，不过你放心，以后等事情都尘埃落定，我一定去寻最好的大夫，治好你身上的沉疴痼疾。”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么些年了，能不死都已经是上天垂怜我，我又怎么奢求病体康愈？谁都知道我的身体如此，就连贵女们都没有人有心思嫁给我……我的价值，大抵也就只在国事上了。”

苏尽欢搅弄着汤匙，将药汁放凉了，送进他的手中，“别这么想，总会有办法的。”

苏君寒长叹一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糖丸被苏尽欢送入口中，他张口含了，丝丝甜意在口中。融化，酸甜的味道解开了那点苦意，令苏君寒不由得舒展了眉。

看着苏尽欢命人过来收拾干净残局，苏君寒神色一黯，却漫不经心道：“昨儿个上朝的时候，我在路上遇见了宋侯爷，你说可笑不可笑，他叫我防着你呢，只可惜他如今却是自身难保了，真是可惜了。”

苏尽欢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回头便问道：“宋子安自身难保？他手里还攥着那么多兵权，谁敢拿他如何啊？他如今可称得上是一方势力，就算是君寒你……只怕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罢？”

“他手里的兵权一早就交给了陛下了，只可惜……父皇一直昏迷不醒，这事情倒是难办，我攥不住那点兵权。如今曹党想要对付他，我也委实没有什么办法，如今却也只能见死不救了。”

宋子安仰仗着阙京的禁军，谁人都动他不得，偏偏他还得皇上信任，陛下与宋闻煜曾经也是八拜之交，苏言还是皇子之时便曾经与宋闻煜一起退过敌，自然而然对宋子安提携了些，可入职宋子安手上没了兵权，苏言昏迷不醒。

谁也救不了他，但宋子安手上没兵权的事却没几个人知道，曹党对付他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苏尽欢转头看着正翻看着兵法的苏君寒，眼神晦涩莫名，“既然曹党要对付宋廷之……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虽说宋子安如今对我们是个威胁，但是现在还不是除去他的时候。”

“为什么？你不是讨厌他吗？”苏君寒合上书，轻轻握住他的手，“尽欢，如若这次不帮衬着曹党，以后等父皇醒了再器重他，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知道，可是宋子安的兵权既然被陛下收回，那就说明他不得陛下信任，否则当年他打了胜仗，为何陛下还要召他回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他靠在苏君寒耳畔，轻声道：“况且，陛下什么时候苏醒也说不定呢，也许……他一辈子也醒不过来呢？”

苏君寒神色一惊，腹诽苏尽欢做局之大，竟是连后宫也插手了，若是睿王在世，意欲谋反，只怕他也不是对手，他心存异心，怪不得苏言那一日召他，非要取他性命，连这种下作的手段也用上了。

这也怪不得苏言冷血残酷，只怪睿王心机太深，布局太广，让人不得不防，以至于丢了性命。

“那尽欢可有何打算？”

“曹运之想要扳倒宋子安，就只有捏造伪证这一种办法，私吞军饷也好，倒卖军粮也好，不管是什么罪行，或许都能让宋子安万劫不复，可是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局，我们总有法子抓住他们的破绽，届时扳倒了曹运之，还能将宋子安收为己用，何乐不为？”

苏君寒豁然开朗，眉梢间都落上了喜色，他紧紧攥着苏尽欢的手，却道：“这是个好主意，但是那时候我不能挺身而出，否则就有结党营私之嫌……若如此，朝堂之上的人，却没几个可用，你也知道，柳恒只不过是个户部侍郎，他若是去查这样的事，只怕不能服众，方祺睿他……”

”你是怕方祺睿不肯帮你做这件事？”苏尽欢揉了揉他的发，“别怕，方祺睿会听我们的话的，他虽是兵部的人，但若是事关军饷与粮草，他有清正的名头，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的，你啊，就静静看着好了。”

苏尽欢将他揽入怀中，苏君寒趴在他手腕间，神色一冷。

这是一个他布的局，可是身在局中，苏君寒竟看出了他自己都没有看出的门道，比如睿王党派在后宫里安插的眼线，又比如方祺睿，究竟是真的替苏尽欢办事还是苏尽欢手中捏着他的把柄，他却不得而知了。

“明日午朝，计划行事，保己为先，切忌切忌。”

将手里的纸条放进竹筒里，苏君寒放了隼，隼张开翅膀，森冷的眼注视了苏君寒片刻，便扑棱着去了，苏君寒连忙合上窗，轻轻舒了一口气，有脚步声走近，身后苏尽欢慢慢踱着步子过来，环着他的腰肢。

下颌被放在肩膀上，苏君寒撑着窗边的朱色栏槛上，转头问道：“明儿个虽是午朝，但还要早起整理折子，尽欢怎的还不睡？”

“想你了，没你在身边，我总睡不着，明天就是扳倒曹运之的好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日，我又怎么一夜好眠？君寒，你也是因为这件事休息不好吧？”

苏君寒眨了眨眼睛，却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这些日子也没见到即墨卿舞，自从我把他赶出去之后便没了他的消息，我有点担心……担心他对我们不利。”

苏尽欢的手掌游移在他脖颈前，顺理成章地解开上边的一颗盘扣，却是漫不经心道：“怕什么，他如今乖乖的在锦衣卫待着呢，他自顾不暇，还要照顾顾云景这个拖油瓶，如今对我们没了威胁我，不必管他，你若是不喜，改**找人杀了他就是。”

苏君寒心底一沉，一条人命放在苏尽欢口中竟如此轻贱，饶是他先前便知道他冷血，如今轻飘飘的一个“杀”字，还是让他不由得生了忌惮之心。

这样的人杀伐果断，若是当真知道了他的心思，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还有即墨卿舞，原本可以将他收为己用，但是苏尽欢却放弃了，说到底，还不过是因为怕麻烦，惹得一身破事。

“不了，等这件事了了之后……毕竟他在我身边也待过这么久，就留着他啊一条命吧，我不想这个时候沾了血腥，若是即墨卿舞这时候出了事，只怕言官也不会善罢甘休。”

苏尽欢的手如鱼，一瞬便探进了衣袍内，苏君寒的身体他比谁都要了解，四下点火间，就让苏君寒软了半边身子，苏君寒按住他四处招惹的手，神色难得如此清明。

“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咱们改日好不好？”苏君寒直视他的眸子，眼眸里像是带着星子一般摧残的笑意，“待明日事情罢了，我让人买两坛上好的梨花白，我们喝个快意，岂不是好？”

苏尽欢笑得耀眼，一双淡色的眼勾起潋滟的璀璨颜色，“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夜便好生休息就是了，梨花白我让人从府上带来，王府树底下那两坛子是我年幼的时候父王埋下的，如今却正是时候。”

正是……十年。

苏君寒拥着锦衾睡去，另一边的苏尽欢环抱着他的腰肢，渐渐闭上了眼。

天色刚刚破晓，却有侍人过来唤他起身，婢女轻手轻脚地替苏君寒梳洗，帷幔被轻轻放下，苏尽欢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沉沉睡去了，苏君寒低声吩咐了些什么，婢女得了命便下去，不知做些什么，苏尽欢没有在意，翻了身继续休憩。

“尽欢，用了早膳再睡吧，我去看些折子，也好准备今日午朝。”

“嗯，你去吧。”

苏君寒笑了笑，“许是昨夜睡得太晚了，到了时候我让人叫你起身，你安心休息就是，有我在，没人敢说些什么，只是方祺睿那边还要让你多多关照些了。”

见苏尽欢不吭声，苏君寒知他睡熟了，便放下外面的厚帘出去了，房门开合，苏君寒被婢女引着去了书房，经走之处，府里却早已多了些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即便是如此放心，苏尽欢大抵还是防备着，苏君寒垂下眼睫，一路上却都是漫不经心。

“殿下可要奴婢笔墨伺候？”

“不必了，你去准备早膳，一会儿让尽欢先吃了，折子我自己批了就是，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届时再传唤你。”

婢女得了命，袅袅婷婷地去了，苏君寒开了门，方一进屋，便落进一个怀抱，来人臂膀健硕，抱着他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皮肤上透出来的热意，苏君寒一只手环着他，却是闭上了眼睛。

“我好想你，总有一日，我要让苏尽欢这厮付出代价，他竟然敢碰你，我要让他不得好死。”宋子安如是说着，却松了手臂，“府里多了好些生人，我过来还真是废了些功夫。”

“东西带来了吗？”

宋子安从怀中掏出兵符，将它放进苏君寒的手心中，“这个东西可关乎着我的命呢，君寒，今日如若不成，我们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你真的想好了？”

苏君寒点了点头，将他手里的东西收进怀里，“好了，你快走吧，别让人瞧见你了，到时候可不好收拾。”

“君寒啊君寒，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如今用完了我的东西就要赶我走，可真真是薄情，也怪不得这满京城的姑娘都不要你。”宋子安见他神色平静如水，却自己先认了怂，“好好好，她们不识人，我识，我宋廷之这一辈子，都是你苏君寒的人。”

苏君寒神色一动。

“哈哈哈哈哈哈，我走了，这个时候早膳也应该好了，按照苏尽欢的性子，你没让人伺候，他知道过后会起疑心过来寻你，你仔细着些，别露出马脚，还有今日……”

宋子安悄然伏在他耳边，同他咬耳朵道：“我那府上也埋着两坛子梨花白，君寒若是喜欢，今夜我们便不醉不归，醉人之后的太子殿下是如何呢？微臣可真有点期待。”

“你敢偷听我们说话？”苏君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行啊，宋廷之，你可真是能耐，你且看看今夜是谁先倒。”

“那不成，你宋哥哥我，可是千杯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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