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眼睛眯起,笑的人畜无害,看到人心里惊悚万千,后背汗津津的。
“车将军说笑了,你我同为丞相做事,自然要竭尽全力才是。真要比本事,还是您自谦了,禁卫军总领反叛,这一巴掌打在狗皇帝脸上,想想都疼。”
言外之意,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谁还瞧不起谁啊!
到底是秦科阳敢放在禁卫军总领位子上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低自己年岁这么多的人毫不客气的明嘲暗讽,车乾衡还能沉得住气:“郁公子不必抬举我,什么禁卫军的名头,不过是丞相看的起罢了。”
郁深不愿在无聊的话题上浪费口舌,直奔主题:“说了这么多,车总领,我可是能进去了?”
“这是自然!”车乾衡侧身,为郁深让开路,作出一个请的手势。郁深颔首,走上台阶最后一层,顿下脚步,他微微回首,客气的很:“多谢车总领。”
清瘦的少年只有脸上还有一点点肉,看起来尤其显小,惹人疼惜。眼神里一反外表的乖顺,冷漠的看不见一点感情。
报————
小兵一路疾跑,一口气跳上层层台阶,单膝跪在两人面前:“总领,有要事要报!”
车乾衡看了一眼郁深,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说!”
“禀总领,柯将军带五千人在蓥华门外,说是要见您,否则就按谋逆处置!”
竟然来的这么快!
郁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后者正在看自己,他也不慌,一句严厉的责备就把自己放在高位上,“怎么回事?”
“可能是底下人出了差错!”车乾衡皱着眉头,下意识回到。
模棱两可的回答招来不满:“可能?”
郁深转过身子,盛气凌人:
“今日之事关乎丞相大业,容不得出现半点差池,车总领一句轻飘飘的话全部推到下人身上,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耽搁了事情,后果你可承担的起?”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家伙,揪住一点错就如此咄咄逼人。
“郁公子莫要急着清算我的过失,此事究竟是哪里除了差错,还需调查后让丞相评判,当务之急是解决掉柯将军这个大麻烦,不是么?”
解决?
就你?
郁深两眼都闪着四个大字——不自量力。
他轻笑一声,轻飘飘的语气不由得里满是不看好,“既是如此,那我便等着车总领的好消息了。”
高大的宫殿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模糊的下雨声顷刻之间变得清晰无比,水珠子拍打万物的声音从空气里拍打进宫殿,与尘土胶着,静谧的大殿里变得潮湿又粘腻。
卧榻上盘坐着两个人,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中央檀紫色小桌上,饱含光泽的黑白棋子均匀遍布在净透的玉棋盘线格里。博弈两方谁也不想因为这些响动分了心思,棋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候,走错一步,都将会和赢面错之交臂。
榻上的人不动,门口的人也不急,静静等着。
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响亮,间或响起。
年轻的小将率先收了棋,有些拘谨的说道:“陛下又赢了,臣输的心服口服。”
对面的人龙威尽显,爽快的大笑,长臂一挥:“自古邪不压正,黑终究是黑,再完美的计划也不能将之扭曲成白,这是自然的道理,你说呢,小冷将军?”
小冷将军——
他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郁深,不,应该说是冷陵非,攥住颤抖的手,一把长剑重重插在地上,目光凶狠的看向那个浅笑从容的狗皇帝姬沢,心里埋藏了多年的恨意冲开重重枷锁,浓烈滔天。
“世间的黑白不能颠倒,可是人心是黑是白,谁又能说的清楚。”
姬沢转过身子,正对下面的人,初次见面时,他竟然没发觉,这人与记忆中护国老臣眉宇竟是如此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果然是亲生父子。想到当年的事,他有些惋惜的轻叹一声:
“冷家当年的事情,是朕错信了秦科阳,可如今,你与朕也并无差别。”
“住口!”冷陵非激动的大喊,他目眦欲裂,体面尽失,失控的一句句诘问:
“一句错信,你杀了我们冷家上下千余人,你心中可有愧?”
“冷家世代护着你们姬家的江山,到头来死不得其所,这是应得的下场?”
“冷家几代行为处事光明磊落,就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泼了脏水,几辈人用死换来的荣光还抵不过这五年恶意的骂名,你可有想过,那些亡魂可能安息?”
“五年前,冷家到底是犯了怎样的滔天大罪,值当你们如此赶尽杀绝,直至今日,都不愿意放我一条性命?”
简直是恶兽临死前声嘶力竭的嘶吼,悲壮而又沙哑,冷箭划在底面上,速度越来越快,刺拉拉的声音简直就是一种恶心的催化剂,冷陵非只觉得自己要疯了,杀了他,这一切就解脱了。
锵——
一个身影闪过,护在姬沢面前,同样是一把铁剑,横在胸前,挡住冷陵非劈下来的青剑:“郁深,莫要冲动!”
“不要叫我郁深,我的名字只有一个,冷陵非!”
冷陵非声音沙哑的不行,杀意不断怒冲,根本没有顶点,他的目光如刀,穿过面前的人,“你灭了我冷家,我取一条命偿还,已经是便宜你了,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感受到抵住剑的力气又加重了一倍,冷陵非冷声低喝:“白仲,让开!!”
白仲下意识松动几分力气,原来谦逊的郁深也有戾气满身的一面。
恨意,真的让一个人,变得不像是一个人了。
从秦望言的口中听到未曾谋面的“小孩儿”起,白仲自认为认识郁深的时间不算短,现在看来,这些日子的相处原来什么都不是。他一点都不了解郁深,陌生的冲击感让他在心里接受了那句话。
他不是郁深,他叫做冷陵非。
“郁——”白仲还不太习惯这个新名字,“冷陵非,确保圣上的安危,是我的职责,君在臣在,君死臣死。”
手里力道重新压回去,白仲发觉他好像踩到对方的逆鳞上了。
果不其然,冷陵非手肘突然收回胸前,一脚往前一步,借靠惯性,他的手臂被压在胸口,两人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渗人的压迫感更加真切,“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你的命,在高高在上的圣上眼里,和草一样轻贱!”
白仲找不到理由反驳这句话,在冷陵非的眼里,他和死去的冷臣川没有什么区别,甘心为君死,反过头来,一切都是理应如此。
“你不是想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姬沢淡淡开口。
“五年前,勤王姬阖以权谋利,勾结番邦人,扰乱海边贸易,遭人弹劾。”
“知道后,我命人彻查,一月时间下来,发现他们的目的不在于此,他们想借助贸易矛盾引起冲突,趁此将番邦人的武器引入禧陌国,那些武器威力巨大,制作所需耗费也很多,他们想通过掌握制造权控制禧陌国。”
“姬阖的手下,有一人与你父亲交往密切,他们在那人的房间查出你父亲的手信,里面写着很多大言不惭的谋逆之言。正如你所言,你们冷家,世代护着这江山,一封手信,可以是伪造,说明不了什么。”
“我命人暗中审讯,那人咬死承认你父亲参与其中,我看着证词勃然大怒,命秦科阳搜家彻查,发现了很多你父亲与姬阖手下来往的信件,包括姬阖,也承认了这件事。”
“如若你坐在我这个位子,你会如何处理?我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我的每一个决策都将决定一个国家的兴亡,冷陵非,你又如何理解我的苦楚?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为了姬家的江山,没错,事实如此,假使这江山不是姬家的,也会属于别的姓氏,但是朝代更迭,要葬送多少无辜的性命,上万余,你们冷家千余人,在这面前什么都不是!”
“宁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百!这就是朕的道理,君王的道理。”
殿外隐隐传来厮杀的声音,一道门隔开了两个战场,不同的硝烟弥漫,一样的剑拔弩张。
姬沢低叹,言辞恳切:
“收手吧,孩子,念在你们冷家世代为忠,朕饶你不死,只要你今后永不踏入汉京城。”
至上的帝王,跨回黑白的分界线,为自己曾经的错信低头。
冷陵非脸上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他淡漠的看着站在白仲身后的人——他挺胸昂首,一点没有恐惧之感,所谓的低头,只是变相的怜悯与施舍,因为他是王,这个国唯一信奉的道理。
“五年前,我父亲在斩首台最后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誓为君上效忠!”
哪怕是临到死,他都没有怪罪过定他死罪的一国之主。
“可是你,因为一把剑横在面前,推翻谋逆之罪,甚至要饶我一死?”
说到底,冷家罪臣还是忠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王,要活着。
冷陵非摩动手指,脚底暗自蓄力。
“不是因为你要杀了我,是因为,柯凝。”姬沢拉开白仲的手臂,主动走到冷陵非面前:“柯凝搜集了不少证据为你父亲平反,还有牵扯其中的秦科阳,他当年暗中动作痕迹抹的很干净,柯凝只是理出一点头绪,但是他害怕会有今天,半月前就将所有知道的告诉朕了。”
师哥——
冷陵非怔愣的看着姬沢,眼里冒出几分挣扎,后者看的清清楚楚。
“你真的要辜负,他为你所做的这一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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