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怀姜半月大雨不断,发生洪涝,死伤无数,万亩茶树泡烂在雨水里,如此天灾当属禧陌国近百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朝廷下拨赈灾款经过层层克扣所剩无几,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大批的难民涌进汉京,群聚在大街上,朝廷紧急搭建难民营,用来接纳难民。然而搭建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难民数量增加的速度,每日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挤在城门口,等待进城。
没有足够避难营,怀姜人三三两两夜宿在大街上,看不见希望。
数量实在太多,已经超出汉京城容纳的极限,好好的一个首都,繁华昌盛沾不上半点边,到处都是难民的乞讨和哀嚎声。
赈济的食粮每日都被一抢而空,供不应求。
半月过去了,城外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抱着生的希望,步履艰难的向汉京移动,城内妇孺的啼哭声从未停歇,正在一分一分消耗着人们残存的理智。
又是一日清晨,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地面上。
城门开了,尽职的守兵开始叫嚷着进出的人排队盘查。
一个衣着脏破的人被拦住,守卫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冰冷的语气将程式化的话说的一丝不差:“怀姜难民不得进城!”
男人佝偻着身子,他转身安慰一下妻儿。奔波多日,他已经三天滴水未进,嘴唇干的起皮,他双手合十,不断的敬拜,低声下气的讨好:“大爷,你开开眼,让我们进去,求口饭吃。”
守卫没有多看一眼,洪亮的声音高声大喊:“圣上有旨,城内无余地容纳怀姜百姓,逃难者需在城外等候安置。”
长龙一样的队伍哄地一下散开了,齐齐围上去,七嘴八舌的争论:
“偌大的汉京城,怎么会无余地容纳,是要我们在外面等死吗?”
“怀姜屋设都被大水冲散了,我们一路逃到这里,好多人都死在路上了,好不容易到这只是想要讨口饭吃,这唯一的活路不能也断了啊!”
“就是,让我们进去!!”
“我们要进去,我们不要等死!”
一群人说着就要往里挤,乌泱泱的人把盘查的守卫围在中间,使劲儿往里推搡,守卫粗厚的声音现在也不足以让他们赶到恐惧,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过了这道城门,他们就不用再担心受怕,不用饿着肚子了。
城门口的异动很快就招来了守将,他早已经预料到这幅局面,带来一队守将横站一排,红缨矛枪交叉放不留一点人可以穿过的缝隙。
“违抗者,杀无赦!”
冰冷的语气整齐划一,震慑力十足,吓的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冷硬的声音将时间冻结在这一刻。
哇——
婴儿的啼哭声从人群里爆出来,寻着哭声,终于锁定在一个妇人身后的篮子,孩婴面色涨红,哭声虚弱。妇人急忙抱在怀里,着急的摇动臂弯,怎么轻哄都止不住哭声。她眼泪纵流,步子虚晃,着急的往前挤,一遍又一遍弯腰讨告,穿满泥泞的长发因为巨力甩动开始有发散的迹象:“大爷,你行行好,让我们进去,我孩子病了,要看大夫,你行行好,求求你!”
守将缓和了几分脸色,他目光在孩子脸上扫了几圈,孩子哭声越来越虚弱,小小的一点点,实在让人看着不忍心:“在一旁等着,我命人去找大夫。来人,给她送点吃的和水。”
妇人鼻涕纵流,哐当跪在地上:“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
军营操练场,郁深和白仲正带着部队习练,被紧急传回柯凝营帐。
掀开帐子,就看见柯凝伏在案前,紧皱眉头,李斯也在一旁。
两人上前行礼,郁深抬头之间,瞥见案上放的东西,目光停了三秒。
柯凝让两人坐下,没有多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人,模样极为相似,是一对同胎兄弟,全身黑衣,还是郁深来军营后第一次见,好像是心腹模样,郁深猜测。
“自从怀姜难民进入城中,遍街露宿之人,朝廷一直在加急搭置避难营,依旧无法将所有人妥善安置。现下事态发展越来越严峻,很多难民饿急了,公然抢食小摊,更有甚者,闯入百姓家里的,迎来汉京百姓恐慌和不满,圣上不得不下旨将难民拦在城外。”
“昨日早晨,我们在城外发现不少难民染了病,万幸不是疫病,只是寻常的病症。如此下去,迟早会引来暴|乱,我怀疑这背后有人操纵。”
话正说着,一个兵士急冲冲跑进来,步子还没停下就开始大喊:“将军,难民发生暴|乱,一时压制不下,传信请求您加派人手!”
柯凝闻言猛地站起来:“是城外的难民还是城中的?”
“先是城外,难民哄挤在宣武门口,叫嚷着要进城,半个时辰后,城中避难营的难民也开始发生暴|乱,现在城中乱作一团,四处的难民都在往皇城聚集,声称要用血踏开皇城的门。”
“天杀的,连难民都不放过,要利用一把。”柯凝彻底怒了,大喝:”李斯,带人去镇压,找出其中煽动的始作俑者,带回来审问,切记,难民不要滥杀!”
“是!”李斯抱拳领命,脚步匆匆往外走。
柯凝面色凝重,低头看着案上,眉头紧锁,那是一张汉京城的布防图,他头也不抬,寒声问道:“韩舟,神秘人踪迹可有异状?”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应声到:“回将军,一切在掌控之中,未有变动!”
“韩典——”这应该是叫另一个黑衣男子了,后面的话被复而回帐的李斯掐断了:“将军,不好了,宣武门被破了!”
柯凝也染上急切的语气,站起身子:“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怎么会攻破宣武门,到底怎么回事?”
李斯也顾不上那么多礼数,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城中守军来报,怀姜难民之中混入不少暗士,先是挑拨其民愤,引起混乱,后里外相应,杀了宣武门守兵,速度之快令人反应不及。而且就目前来看,是一支训练有序的精英队伍,出手招招致命,心狠手辣,不留一丝余地。”
柯凝听言转头看向韩舟,眼里冷光淬出的刀子势要将人生吞活剥,韩舟急忙窜起身:“末将不敢欺瞒将军,那些人这些日子确实没有动作,此事怕是有蹊跷。”
不用说,在场的人再迟钝也明白被人摆了一道,柯凝摆摆手,没有更加生气,反而快速冷静下来,“城中现下什么情况?”
“一片混乱,怀姜难民发了疯似的到处抢夺,与城民大打出手!”
“皇城呢?”
“皇城尚未有异状!”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加重了局势的紧迫感,说话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都不曾发觉。所有人目光紧紧追随主位的人,一言不发,等待他发布命令。
这是一种微妙的魔力,好像不用他做什么,就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安心,相信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
柯凝脑海中将目前局势分析了一遍,没用多久的时间,命令一道一道开始传达:
“李斯,带五千人镇压城中混乱,所有闹事者收押大牢,不得误伤!派人等着皇城各个门,如有变动,立即支援!”
“是!”
“韩舟,盯紧那支队伍的动向,一有异动,速速回报!给你四千人,分守四大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
“明白!”
“韩典,掌握秦科阳行踪,如有反常,立即来报!另外,加派人手看守皇陵,事关重大,不得掉以轻心!”
“末将遵命!”
看着其他部下一个一个领命往外走,郁深迟迟等不来自己的名字,看了白仲一眼,白仲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问了一句:“柯将军,我和郁深要做些什么?”
柯凝闻言抬头,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郁深直觉得那审视的目光锐利无比,不过是被看一眼,身子却不寒而粟。
“你们两个待在这,等候调遣!”柯凝没有拖延,和下达命令没有什么差别,声音冷硬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时间仿佛在这句话之后就开始了延迟,每一份一秒都过的极其缓慢,空留帐子中的三个人备受煎熬,城中究竟事态如何,谁也不清楚,派出去的人迟迟传不回消息。
柯凝脸上看不出神色,食指有节奏的在书案上扣动,两眼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泛黄的锦卷,那上面布防图,是整个汉京最后一道门。
“你们两个过来。”他突然出声,清冷的声音透着些疲惫。
白仲和郁深一直守在一边,听到声音,一左一右站至书案前。
“知道为何我要韩典严加看守皇陵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的两人猝不及防,有些摸不着头脑。向来都是柯凝吩咐什么,部下照做就是了,何来那么多的为什么,不过就是将命不得不受罢了。
“属下不知!”白仲如实回答说。
修长的手骨节突出,指腹贴在布防图上,白色的指甲修建的短短的,干净整齐,里面透出一点粉色。食指点在皇宫的位置上:
“这里,皇宫,这里面修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皇陵,如若有一天,有人妄图逼宫,这条暗道可保圣上一命。”
在场的两人,目光钉在那食指所在的位置,心中掀起巨浪,此事干系重大,柯凝怎么会告诉他们两个?毕竟不论是资历年龄哪一样,他俩都排不上号。
指腹从平滑的地图上径直滑远,停在皇陵:“韩典守在这里,我很放心,白仲,现下我打算派你去守这条暗道的入口,必要时候,护送圣上顺利出京,可敢领命?”
话不多说,白仲快步走到营帐中央,快速跪下,他与郁深差不多的年纪,脸上却找不见年轻的痕迹证明,多年跟从秦望言征战沙场,骨子里的刚毅与坚韧在此刻尽显,他的气质成熟稳重,此刻恭敬的朝柯凝拱手:“属下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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