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深一大早便随着李斯去了军营。
他没想到,在那里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柯凝,而是秦忘言生前的部下,那个临时被调遣去仓吉的副将白仲。
进入营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有好几位下属进来找李斯。柯凝不在,事情都交由李斯处理,可想而知,柯凝每天有多忙。
按照路上李斯的说辞,这个时间柯凝还在皇宫教太子读书。
白仲是柯凝事先安排好的,这两日带着郁深熟悉军营大小事务。听李斯交代完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后,郁深也没什么异义,让李斯不必管他。
白仲很尽责,军营里的各种规矩解释的很清楚,有时候还要反过来问问郁深有什么不懂的。小半日下来,郁深总算将偌大的军营走了个遍,也算是大致了解。
时候也差不多了,白仲提议不如一同去吃饭。从短时间的相处来看,郁深觉得白仲人很不错,笑着答应了。
柯师兄不在,和谁吃饭都是一样的。
军营的饭食比不上书院,白仲怕郁深刚来不习惯,想要派人送到营帐里,被郁深拒绝了。
既然来了军营,那自然和众将士都是一样的,郁深不想第一天就搞特殊。
两人正赶上士兵操练结束,整齐的队伍哗啦啦一下都散了,都是些糙汉子,扯着嗓子放声说话。
白仲和郁深混在人群里尤其格格不入,很快有人就将话题扯到两人身上。
“白副将旁边那个,就是柯将军的师弟?”
“瞧那小身板,不是书院出来的花架子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哈,也是,我一只胳膊都能抱起来!”
“哈哈哈,说的是,长的白白净净,模样也不错,做什么来军营,啊?!!”
几个人就跟在两人后面,说话毫不避讳,意思说着说着就偏到下流的地方,一群人发出恶心的笑声。
白仲皱起眉头,面露不爽。这些话他以前也听过不少,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些人长的五大三粗,脑子神经也粗,荤话都敢说到柯将军师弟身上。
郁深轻轻拍下他的胳膊,摇摇头。两人全当听不见,继续往前走。
在军营,谁的拳头硬,谁就受人敬仰。这是所有人认同的规矩,长的好看有什么用?
先前有一个白仲,年纪轻轻就做柯凝身边的副将,现在又来一个郁深,小屁孩一个。怎么,都想要骑在他们头上?上战场拼死拼活的是他们,升官发财的事怎么就轮不到他们。
见郁深没反应,一群人自讨没趣,一口闷气憋在肚子里相当难受。
一个不起眼的玉坠子从天而降,掉到面前。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穷酸鬼,这么个破东西当个宝贝似的稀罕,找你的宝贝去吧!”
又是爆发出一阵嘲笑戏弄的声音,急切的声音夹在里面微不足道,没有人听得见:“坠子,我的坠子!”
一个瘦弱的男孩衣服脏破,猛地被人从人群里推搡出来,扑倒在地上。他已经对这种欺负习以为常,迅速的爬起身,四处找自己的东西。
坠子用一根细绳子穿过,已经磨起毛边,快要断开了。
男孩伸手够到绳子,手指想要勾绳子,没勾起来。
一只脚踩在了玉坠上面。
男孩抬起头,害怕的看着眼前人。
“呸!真是丧气,不长眼啊,挡在大爷前面。”那人在郁深身上吃了瘪,眼下正缺一个撒气的,他一脚将玉坠子踢出去。
男孩叫了一声,又朝坠子的方向跑。
“站住!”
魁梧的大汉一脚踹在男孩身上,恶狠狠的说:“谁允许你走了?”
很多人的脚步都停了,围靠过来,对于这样的场面已经习以为常,嘴里还不忘叫嚣:打他,打死他!
大汉扯着难听的嗓子大笑:“听见了吧哑巴,大家都让你死呢!”
男孩畏缩在地上,不敢动弹,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招来大汉一团火,他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领,想要将其拽起来。
一只细白的手出现在视野之中,捏住大汉的手腕,手看着文弱,力道却是一点都不小,还有不少巧劲,手腕两个窝口疼痛感连成一条直线,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手腕就要断了。
大汉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看清楚是郁深后,又觉得失了脸面,火气蹭的就上了头顶,一个大跨步扑过去,势必要给郁深一个教训:“就这点偷袭的本事,你和这哑巴一样没用!”
郁深手疾眼快,保住男孩往后滑了一步,躲过大汉的一拳。
他快速将男孩交给白仲,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汉。浅色的眼瞳上覆盖一层冷漠的寒霜,浅红色嘴唇说出的话言简意赅:“比一场!”
手腕的痛感现在都没有消失,大汉心底有些发憷。
郁深已经收起温和的模样,眉眼凌厉,整个人充满攻击性,看见大汉的模样,他面露不屑:“不敢?”
大汉咽咽口水,仅仅凭这个两个字,他竟然,隐隐有种,在郁深身上,看见柯凝的影子。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起哄,叫嚷声里各种声音都有,一致向着大汉,为他找回了不少底气。他正式打量一番郁深,自觉两人差别太大,以他的块头,两个郁深都比不上,手腕上的疼瞬间抛在脑后:“瞧瞧,细胳膊细腿的,待会别折了!”
“哈哈哈,打他,别心疼啊!”
“要不你让让他,不然他去柯将军那哭鼻子怎么办,哈哈哈哈!”
“别打坏了脸,待会断胳膊断腿了,留张脸说不定还能混口饭吃!”
“哈哈哈哈,是啊!”
“聒噪!”郁深心里有点烦躁,他往前走了一步,打断人群里的哄笑声:“比不比?”
“比啊!”大汉笑容还挂在脸上,满不在意:“你可别说我欺负——”
多听一个字都是在挑战郁深的耐力,他懒得说话,选择直接动手。
两人距离比较近,他快步贴近,手肘敲在下巴上,紧接着脸上就是一拳。大汉忙着逞口舌之快,反应跟不上郁深,踉跄着后退几步,啐出一口血,还有半颗牙。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一群人站在那闹不明白,唏嘘声一重又一重,喊着问大汉怎么回事。
大汉气急败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含糊着血,为了脸面好看,忙不及给自己开脱:“尽是些见不得人的招数,你们书院就教你怎么偷袭别人?我呸!”
说完自己也怕郁深再来这么一下,他选择主动出击,魁梧的身子晃腾着大步,一拳朝着郁深挥过去。
“找死!”这句话准确无误的踩在了郁深逆鳞上,他后撤一步,反身一个后旋踢,小腿鞭在粗壮的脖子上,愣是打偏了来人直冲冲的轨迹,跌跌撞撞乱了步伐。郁深没有停下动作,身子跃至空中,两脚左一下右一下,全部朝着脸招呼,最后两脚蹬在胸口才落回底面。
下一刻,郁深再次发起攻势,追上踉跄倒退的人,单纯靠蛮力,一拳砸在结实的胸膛上。
硕大的身子毫无招架之力,就是一个巨大的沙袋,任由打来打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脸已经肿成猪头,惨不忍睹。
又是一次倒栽飞出去,大汉自觉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疼的他叫饶的力气都没有。眼睛被血糊住眼睛,依稀看见郁深的脸出现在上方,劲风卷来汹汹杀气,腹上猛地遭受一重击,那种感觉无法找到贴切的形容,就算是千斤重的石块砸下来,也不会有这样肝肠寸断的感觉。
一口鲜血洒在空气中,腥臭味让人立马捂住鼻子,空中的人垂直降落,掉到地上,和个死尸没什么区别,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屏住了呼吸,不可置信的看着郁深。
郁深一步一步走的缓慢,脚底摩擦沙子的声音刺拉拉割动耳膜,他的眼光如刀,每看一遍都是凌迟,连厌恶都谈不上,他俯瞰地上的一滩血肉一样的东西,就像看一直蚂蚁,温和的声音一样可以说出令人背后发冷的话:
“第一,德翰书院从不教导偷袭一类见不得人的招数,教导我们的,是怎么弄死你这种不是人的东西!”
“第二,军营里做什么位子拿什么俸禄,大家各凭本事,你不服我,那不妨试试你的骨头硬不硬的过我的拳头!”
“第三,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议论书院和柯师哥,你不配!”
说完,郁深头也不回的领着白仲和男孩走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前去看看地上的人还能喘几口气。
从怀里掏出玉坠子,郁深用袖口擦拭干净,还给男孩,表情语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你且看看,可是摔坏了,这么宝贝的东西定要收好,再不能这样落到他人手里。”
男孩也被刚刚吓的缓不过神来,怯怯的看着不敢抬手,郁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眼睛笑眯眯:“吓着了?别害怕,快收着,带你去吃东西。”
男孩点点头,双手捧过东西对着光检查了一会儿,不敢耽误时间,赶紧套在脖子上:“谢谢...小将军...没摔坏...”
一声小将军惹的郁深和白仲齐齐发笑,郁深心头的最后一点阴霾也就此挥散。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白仲觉得这男孩太过瘦弱,将自己的饭菜又拨过去一半,让他多吃点:“怎么这么小的年纪就来军营了?”
男孩经常受欺负,吃不饱饭,还是第一次吃到干净的饭菜,吃的狼吞虎咽:“家里的人都死了,军营给饭吃。我不小了,我十六了...”
这回轮到郁深和白仲震惊了,郁深还没动筷子,将自己的那份也推给男孩:“军营的饭也不是这么好吃的,我以为你也就十三四岁,经常吃不饱饭吧。”
男孩胡乱的抹抹嘴,又把碗推回去:“吃不下了...他们说我这样的人不配吃饭...吃了也扛不动刀...”
白仲气的大喝一声:“混账东西!”
发现又吓到人了,才缓和了几分脸色,和郁深解释说:“这是最近才扩充的兵,还没有好好筛选训练过,不想混进这种没有血性的东西,我今日回去就尽快部署下去,不能再留这样的人在军营惑乱了。”
现在军营的事情郁深还说不上话,只能赞同的点点头。
不过——
他转头瞧着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喜哥儿。”
这孩子确实不适合军营,就算有了今天郁深这一遭,以后不会被欺负,上战场也是个送死的。郁深在想如何将他安置妥当,毕竟他自己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白仲猜出了郁深的心思,想了半会儿,提议道:“不如问问德翰书院的几位大人,府邸里派个差遣,到也是个好去处。”
这确实是个办法,郁深让喜哥儿暂时跟着自己,找到李斯托人往书院传了消息,让白澜之帮着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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