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浓密的大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冷风呼哧呼哧的吹。
郁深穿着新发的厚衣裳在一条辅街闲逛,今日没什么事情,柯凝也不在书院,他有些无聊,想着许久没有出来逛逛了,打算晚些时候去望江楼喝两杯酒。
辅街的小玩意儿多,郁深每次来都能看见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此时正蹲在一个小摊前,饶有兴致看着一块木盒。
小摊生意着实惨淡,已经一天了,还没有开张,小贩眼尖,一眼就瞧见郁深衣服领口有一道特殊的图案——只有德翰书院的弟子衣服上才会有。
这是开张就遇上个有钱的主子啊!
小贩暗喜,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凑到跟前:“小公子好眼力,这木盒乃是小的这最值钱的东西,您别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实则不然。”
接过木盒,托在手上,郁深才发现,这木盒样子做的大,却非常轻,一个手托着毫不费力,他小幅度的掂两下:“是有点意思,那你同我好好讲讲。”
“这木盒传说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用来法器仙乐之琴的琴盒。拿着也不费力,轻巧至极,外面瞧着平庸无二,打开则是别有洞天。将琴置于其中,能保持一个稳定的温度,既不受潮也不会干燥。您且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一股很独特的香味,犹如百花之香。弹琴之时,闭上眼睛,仿佛纵身花海,聆听仙乐,尽享极乐世界!”
就这嘴皮子,不能和唐师哥一较高下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谁能更胜一筹,郁深心里做了一番比较,大概还是唐师哥吧,毕竟唐师哥脸皮更厚一些。
拨开四面卡扣,将盒盖倒放一边,还真让人眼前一亮。
从外观看,这四四方方的木盒还真不能让人联想到是用来装琴的,郁深之所以感兴趣,是觉得这木盒与其他相比,要光亮细滑很多,也看不出是什么名贵的木材。木盒内部不再单调,鲜亮的色彩勾勒的是一副仙界奏乐的场景,各式样的乐器演奏都有,可以见得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盛会。
软垫弹性很好,若是古琴与其空出来的尺寸有略微的不同也能完好的放置。软垫表面还有一首曲谱,仅仅是匆匆略过两行,郁深就赞叹不已,属实是少见的好曲子,不过找遍整个盒子,也没发现曲子是什么名字。还真是应了小贩的那句话,是天上的东西,处处神秘。
问了价钱,郁深连带赏银一同扔过去:“仔细着包好,送到德翰书院。”
小贩喜笑颜开,连连称是,趁着郁深还没起身,又将一把剑抽出鞘给他看:“小公子再看看这剑,乃是上古名将佩剑,死了之后流落民间,上品之中的极品!”
郁深对什么剑没兴趣,拒绝的话到嘴边正要起身,无意之间看见摊子上一个玄镜之中,距离郁深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头盖纱帽看不清神色,举动有些奇怪。
装作有兴趣,郁深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与商贩说话,悄悄打量镜子里面的身影。那人掩在一处挂起的帐子后面,眼光从未落在四周的摊子上,一直面朝这边。若不是凑巧在镜子之中看见,一时半刻也发现不了,看这样子,应该跟着有一段时间了。
拐进一条小巷,藏在一处暗角,郁深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不到一会儿,轻缓沉稳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侧耳听着动静,待时机合适,郁深以迅猛的速度从暗角窜出来,长腿扫向后来者腿弯。
脚步侧滑,后来者没有一点慌张,同样抬起腿趁着郁深还没起身,向其狠狠劈下去。一个侧翻躲过,蹬蹬蹬,两脚快速在石墙上飞动,郁深握紧拳头再次向来对方砸过去。
对方没有躲避,正面迎上,大手一把握住拳头,借着猛力节节后退,手腕配合小臂在空中画圈,力道一点一点被化解掉,郁深才后知后觉受制于人,对方力道极大,根本争执不开。大手突然发力,手腕下压,一脚后撤侧身的下一秒就是往自己的方向就是一扯,另一个手肘横折在郁深下颌面前,同侧膝盖曲起,顶向小腹,动作快速敏捷。
郁深大吃一惊,将没有受制的手卡在握住自己拳头的那只手腕上,下身飞起,整个人横在空中,两腿弯曲,双脚重重踩在身后的墙上,反向借力,猛地朝对方头顶一跃,对方一个不稳,跟着冲力倒飞,两人齐齐摔在另一边墙上。
落地后齐齐往后一滚,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后,双双站起身,面面相对。
与郁深如临大敌的模样大相径庭,后来者揉揉手腕,又拍打拍打掉衣服上沾染的土,一点都不着急躁,也看不出敌对的感觉,是在令人摸不着头脑。他漫不经心地笑说:“三年不见,招式狠辣不少,确实大有长进!!”
听到熟悉的腔调,郁深脑海里出现一秒空白,久违的熟络感慢慢复苏,他不太确信的试探道:“水耳先生?”
对面动作一顿,直起身子,有些苦笑不得:“不记得我的声音了么,连一句方洱哥哥都不敢叫,试探的这般小心。”
这是无起的规矩,所有人都有一个化名,只要一脚跨出无起,互相称呼都要用化名,避免身份暴露。
听完这句话,郁深赶紧小跑过去,嘴上欢快的叫着方洱哥哥,动作却像小孩子见长辈那样局促。
过去的那段灰色岁月,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一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只有方洱把他当做弟弟一样护在身后。长兄为父,在郁深心里,方洱就是他的亲生哥哥,心里非常敬重。过去在白起的时候,他只听方洱的话,有时候连义父秦科阳拿他没办法,都要将方洱搬出来才奏效。
方洱轻柔的拍拍他的头,有些欣慰的感慨:“真是有些不敢认,比起离开无起的时候,当真是变了不少,性格老练许多,武功也快要赶上我了,甚好。”
说话的功夫,郁深才慢慢放松,笑着说:“我怎么能和哥哥比,几时来的汉京,不如今日为哥哥接风洗尘?”
爽朗的笑声穿过小巷,嗓音温柔轻缓,大有少年的意气:“好啊,不是好酒我可不依!”
“那是自然,哥哥可有什么想吃的,望江楼附近有几家小食别有特色,待会带些上去下酒,我再给哥哥点几个好菜,你不是喜欢吃蟹黄虾仁焗豆腐么...”
望江楼靠北的雅间,方洱摘下纱帽,露出半张脸,挺翘的鼻梁一分为二,上半部分直至发际线,一副银色面具严严密密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鸦羽般的睫毛上方有道压褶,顺着眼尾低垂。下半部露出洁净的肌肤,粉红的唇嘴角微微向上,像是天生就会笑,配上轻缓的说话节奏,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和,即便一半脸看不清楚模样。
从进入无起,郁深第一次看到他就着这幅模样,不论做什么,他都不会摘下面具,在无起那个地方,没有人看到过面具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副面孔。
“这么说,在你之前,柯进军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听起来实在稀奇,那些个身份低他万千的人,尚且身后跟着一群人服侍,若是听了去,也不知作何感想。”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旁边立着一壶好酒,都是郁深吩咐的,方洱怎么都拦不住,心知是一片好意,也就随他去了,方才等菜的时间,郁深已经倒豆子似的把分别之后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嗯,柯师哥不喜与人亲近,要论至交,也就是唐师哥和安师哥了,其他亲近的也就那么几位,剩下一概不怎么往来。”郁深喝了一口酒,接上话。
“安师兄?”方洱随意的一句,酒碗盖住眼睛,咽下一口酒“你方才倒是没有提到。”
“哦,听柯师兄说两人一同长大拜师,医术高深,一年见不着几次,四处游历,这不前几日又走了。”
“原来如此。”拇指重压在碗口,黄白色从皮肉下将粉红色挤的无处可去,方洱面色平常,顺着话题继续说道:“德翰书院成立时间尚短,弟子不算多,但是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两年时间足够你脱胎换骨,切记勿骄勿躁,凡事要多多请教师兄们,明白么?”
应了一声,郁深忽的揪住一个字眼:“方洱哥哥,两年是什么意思?”
方洱放下筷子,也不打算遮掩,直言:“此番我回来就是配合秦丞相在汉京做部署,等年后,无起的那些人就会陆续驻在汉京附近,其中精锐将会混淆在京城里,那个毫无人性的地方已经要藏不下你义父的野心了。”
“当朝皇帝疑虑多疑,现下兵权四分握在秦丞相手中,三分握在德翰书院,剩下三分在另外两位大将军手中。等人都安置妥当,怕是有五分乃至六分兵权都会偏向秦丞相,届时,就是你离开书院的时候。”
这一天在心中已经预演过不止一次,郁深没有什么别样的神色,淡淡问道:“那我也要重归队伍么?”
“你走后,我一直在想办法靠近这个计划中心,但是始终窥探不出秦丞相完整的计划,不仅如此,他对你的安排,也让我一直很困惑。”
郁深到无起后不久,方洱也来了。
和那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方洱对秦科阳的计划表现出很强的目的性,这是两人相熟之后郁深才发现的。
方洱深受义父重用,但是他也看得出,义父对他很忌惮。
一如方洱的特别,郁深也是如此,秦科阳对郁深很重视,要时刻派人盯着,但是对他的生死却不管不顾,几次郁深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他都会露出虚伪的笑容告诉他:“郁深,你要坚持下去,才能为你父亲报仇!”
在无起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变成一个小团体,在秦科阳的管控下,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惊为天人的计划,一边暗藏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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