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京梁府,两个身着华贵的人站在门外,看起来年长一些的那位负手而立,眸色微冷,另一位更显少年气,有些沉不住气,时不时朝门口看一眼,然后轻轻叹口气。
门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和蔼的老人,看衣着应该是管家,走到两人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柯将军,郁少爷,里面请!”
“嗯。”
坐在正厅,郁深慢慢喝了一口茶水,等的百无聊赖,小脸有些发愁:“柯师哥,唐师哥和辰溪能出来吗,今日已是最后期限,如若没有在戌时出来,那该如何是好...”
“忏悟道存在至今,每一代家主都会修缮改良里面的每一道机关,致使梁家后人谈之色变,单是第一关,就让很多人叫苦不迭。虽困难重重,但我相信以公瑾的本事,不成什么问题,况且,辰溪身为梁家人,对机关研究也小有所得,两人合力闯过十六关不算难事,只是三天时间未免太短。”柯凝分析着说。
“那以前的人用了多少时日?”
柯凝端茶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时间“没有。”
“没有?”
“嗯,忏悟道至今只有人过到第八关,用了七日才奄奄一息爬出来。唯一一个受罚第九关的闯一半死在里面了!”
郁深语塞,他真的很佩服柯凝每次都能把凶险至极的事情说的云淡风轻,“师哥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忧?”,他这样问,其实他想问,师哥难道不担心唐师哥和梁辰溪也出不来么。
“担忧又如何,不担忧又如何?”柯凝反问,“既然选择拿忏悟道十六关做赌注,那结局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要承受的,我们无权干涉,人的一辈子很长,终归是他们自己的一辈子,路要自己走,苦要自己受,我们只能看着。”
“郁深明白了。”
两人又不说话了,郁深能够感觉出来,柯凝心情不算好,其实他知道的,师哥嘴上说的那些都是宽慰他,不想让他跟着忧心,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一个至交好友,一个双门师弟,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做一个旁观之人,不然也不会早早的带着他来梁府等着。
距离戌时越近,等的就越发煎熬,忏悟道是梁家禁地,外人不容靠近,唐闻曜能进去已经是破例,柯凝两人只能在正厅干等着。好在梁父带人守在忏悟道外面,只要人出来第一时间消息就会传回来。
还有一刻钟就要到戌时了,传消息的小差一路小跑,刹停在门口,郁深数不清多少次这样猛地站起来:“可是出来了?”
“回郁少爷,还是没有消息...”
“啊...这样...”郁深干脆走到门口,沿着小差来的方向往远眺望,忏悟道到底在不在这个方向他也不知道,“知道了,若是有消息劳烦第一时间来报!”
“是!”
柯凝走到郁深身边,与其并肩站着,也和他一样,朝着小差离开的方向望,盼着两人早一点出来,“再等等吧!”他说,“总要有些希望的,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等他们出来。”
......
“几时了?”
“回老爷,还有不足一刻的时间就要到戌时了。”
小差弓着腰,头压的极低,大气不敢出,说完话也不敢看问话的人,生怕被迁怒。
梁父一眼不发,双目布满血丝,阴沉沉看着面前的梁家机关重地——忏悟道。
玄色大门紧闭,缝隙连一道光都透不进去,两条粗大的蟒蛇盘绕曲折,雕刻在上面,栩栩如生。青绿色的眼睛闪烁诡异的光芒,暗红色的鳞片涌动着腥气,蛇信子淬着血,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来,一口吞掉他的食物。
单是站在这,就足以引起人的不适感,鸡皮疙瘩伴随阴寒从脚底逆上头顶,全身发麻,连心里窥探门后凶险情形的想法都不敢冒出一点。
小差不受控的瞄了一眼那青绿色的眼睛,太邪乎了,他暗暗吞咽口水,嘴皮子不利索的打颤:“禀告老爷,戌时要到了...大少爷和...呃...唐公子还没有出来...要派人进去看...看看么?”
梁父狠戾的目光瞪了一眼:“怎么,你是觉得,我应该给他们进去收尸吗?”
“小的不敢...小的——”
砰——
铁器运转的机械声卡塔塔的直响,吞没了小差的声音,小小的缝隙缓慢的拉大,度过了几个秋冬那么长,门口黑乎乎的,一眼投进去,不自主的,受到某种蛊惑,整个人都会坠进去一样,自愿沉溺。
嚓拉——
嚓拉——
沉重的步子毫无节奏可言,拖沓在地上,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人拖着往外走,一团红色的点出现在门口,跨出门口,勉强能看出那是一团血糊糊的肉块,任是谁来了,也不愿意承认,那是血淋淋的两个人。
“少爷??!”
“辰溪?!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搀扶!”自己看着长大的心头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梁父一度不敢去看,可是目光就是挪不开,他急的大喊。
小差从巨大的惊骇之中回过神,急忙一窝蜂的就要往上冲。
“肉块”极其缓慢的动了动,触目惊心的伤痕布满一整条手臂,费力的支起来,虚弱的声音奋力大喊:“先别过来!”
匆忙停下,所有人回过头等着梁父吩咐,梁父点点头。
只听见梁辰溪急促的喘气,转头看向旁边,所有的力气都聚在一只手臂上,此时穿过唐闻曜腋下,紧紧的抱着,唐闻曜垂着头,靠在梁辰溪肩窝,双目紧闭,呼吸低不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轻柔的拨开散发,露出唐闻曜的脸,温柔似水的声音虚弱的发抖:“师哥,别睡了,快醒醒,我们出来了,师哥...”
怀里的人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急,又轻轻拍拍他的脸:“师哥乖,你睁眼看看,我们出来了...”
雪白的嘴唇泛青,微微动了动,梁辰溪欣喜的又叫了一声,半晌过后,唐闻曜掀开沉重的眼皮:“阿芒...咳咳...我们出...来了么?”
“嗯,我带你出来了!”泪珠打在唐闻曜鼻头上,梁辰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笑着说:“你抬头看看,今天的天气是不是不错,和我们初见那日并未二样,晴空万里,薄云千层,好看的很。”
“嗯...确实如此,咳咳...这太阳倒是不刺眼,晒的...咳咳...我有些困乏了...”唐闻曜眼皮抬了又落,头轻轻蹭一下肩窝,耗费光最后一点力气,“阿芒...咳咳...回去吧...”
梁辰溪低头在眼皮上落下一个吻:“嗯,睡吧,我带你回家...”
目睹这一幕,梁父心中百感交集,全身无力又疲惫,他等着儿子抬起头,看向他,向无数父母一样,带着无可奈何的妥协:“辰溪——”
“父亲,是孩儿不孝,惹的您担忧了。”
“别说了,为父说到做到,今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在插手了,你梁承希,永远是我的孩子。”
梁承希点点头:“日后再来和父亲请罪!”
两人由柯凝接回了书院益谦居,这是进去之前就与柯凝商议好的。
鬼门关一遭,两人几乎丢了命,回到书院也就是吊着几口气,安祁日夜调整方子,不敢掉以轻心,名贵稀缺的药材日日从各处送过来,郁深也跟在一边,处处留意,好好照顾着两人。
时间快过去一个月了,两个人才算是勉强能下床。
唐闻曜半躺着靠在床头,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要不是偶尔咳嗽几声,还真看不出来是个病人,他撕开最后一块橘子皮,从中间剥开一半,递给床边的人。
柯凝摇摇头:“你自己吃吧,以后这种小事情就不要使唤郁深了,你看看这一个月,你俩胖了不少,郁深反而瘦了。”
“嘿,你怎么和病人说话呢?”唐闻曜装模装样的咳几声,往嘴里扔两瓣橘子,含糊不清的说:“小爷以前还不是处处照顾着郁深,有什么好玩儿的都带着他去长见识!这次差点就死在梁家那缺德的忏悟道里了,他就伺候我几日,能累成什么样?”
柯凝把擦手的东西扔在唐闻曜的胸膛上,冷飕飕的看着唐闻曜:“长见识?你是说在长武街和一个贩卖玉石的老伯争的面红耳赤的那次,还是在望江楼对着抛绣球的姑娘评头论足,还让他喝醉的那次?”
“……”一个堂堂护国大将军,老是记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唐闻曜夸张的翻了一个白眼,没理也有理:“你莫要歪曲事实,那老匹夫卖的玉石都是假的,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与他好言好语的劝说,他不领情我也没法子。至于那姑娘,要模样没模样,要腰身没腰身,偏偏看人有一套,钱权势少一样都不行,她当自己是怎么,仙子下凡?”
见人一副懒得理的表情,他还来劲了:“我那是为了郁深好,就他整日里傻里傻气,难说哪天就被人骗了,喝醉那是他酒量不行,我怎么没醉?”
柯凝冷哼一声,笑出了声:“你不傻,差点死在梁家?”
得益于沈江庭的教导方式,书院的弟子足迹踏遍四海,见过不同的习俗礼节,对很多世人持固有偏见的事情都包容性很强,所以对龙阳之好也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唐闻曜与院里的小师弟梁辰溪在一起的事情被大家知道后,大家都是面色平静的回说“嗯,这是什么怪事么?”
约摸几分钟后,那人又会不可思议的连连发问:“什么???唐师哥和梁辰溪?梁辰溪莫不是傻了?还是说有把柄落在唐师哥手里,被胁迫了?这世上竟然有人喜欢唐师哥,还是个男的,天啊,究竟是什么泯灭人性的世道……”
本以为事情在大家的调侃之中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从梁家回来后,每日都有三五成群的师兄组成劝说队伍揪住梁辰溪醒来的时间劝说,糊涂事情干一次就行了,还是多看看别人吧,唐师哥不值得。
唐闻曜听说后,黑着脸一整天不吃不喝,命郁深一个一个把人叫过来,将人从头到尾数落个遍才作罢,从那之后,益谦居才算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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