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柯凝坐在主位之上,下坐一位头发花白老人,精神矍铄,眉眼锐利。
“今日多亏胡将军,否则西北出战之事当真是难办!”
北关使节突然到访,化作凶兽误闯恶龙对峙的阵地,本就剑拔弩张的懿銮殿内气氛更加紧张。以柯凝,秦科阳为首的两方因如何派遣西部出兵争执不休,互不相让。
一位老将众目睽睽之下,从人群中走出,站至大殿中央打破僵局:“陛下,微臣不才,但求出兵西部!”
老将话语简短,口吻中气十足,犹如壮年,强硬气场丝毫不输在场任何一个后辈。
局面总算是出现可缓和之处,姬沢趁机开口:“众卿怎么看?”
柯凝思忖片刻:“北关使节此时出现汉京,目的不明,臣当留守京城,不宜出兵西部。如此,胡将军实为首选,臣无异议。”
唐闻曜笑着接过话,不着痕迹的看了秦科明几眼:“胡将军为汉京四将军中资历最老的前辈,挂帅战争无数,功勋显赫,若是能出兵西部,自然是最好!”
秦科阳扯扯嘴角,干笑几声:“西部不比南蛮气温柔润,以康定为中心,千里寸草不生,常年荒凉,风沙肆虐,如此恶劣气候,胡将军怕是不能适应。”
老将转向朝秦科阳拱手欠身:“秦丞相言重了,老臣虽多年征战南蛮,倒也不曾养下什么娇贵的毛病,更别说什么气候不能适应的道理。”
“胡将军说的是,是我多虑了。”秦科阳面无表情道:“既然胡将军请愿,西部遣将之事,还需圣上定夺!”
姬沢点点头:“既然众卿无他选,朕便命胡将军出战西部,三日后出兵!”
“陛下圣明!”
......
老人并不关心这句感谢饱含多少真心实意,他不痛不痒的应道:“哦,是么,老夫倒是看不出来柯将军很难办。”
柯凝听言眉眼里有些无奈,瞟一眼胡将军对面而坐的曹江和唐闻曜,三人眼神轻轻一碰表达同一个意思:老狐狸果然不好糊弄!
笑面狸曹江笑着打个哈哈:“事在人为,难办不难办,这不全看您么!”
胡将军凉飕飕的刮了曹江一眼,他这种舞刀弄枪的,最讨厌的就是和曹江这种甩弄笔墨的人费口舌,偏偏还上来就碰到个最难搞的:“三位真是下的一盘好棋,连老夫都养框算进来!”他冷硬的说,心情着实不算好“我老了,心里那点小算盘打的不如你们响了!”
与其说胡将军主动请辞,倒不如说被动更贴切一些。虽然两方各执一词,但是指向性很明显,柯凝去不了,车乾衡不够格。那剩下的还能有谁?禧陌国四将军,现在一个行动受限,一个生死不明,剩下的不就是那两个,偏偏有一个前阵子身体抱恙,在家中养病一月之久,符合的也就胡将军一个。
其实就是胡将军自己不愿站出来,自然也有人想起他,只是迫于秦科阳一派,不敢轻举妄动。既然还要落到自己头上,胡将军干脆利落的站出去,虽然终归都要出战西部,但是圣上派遣和自己请愿,多少是有那么一些差别。
别看面前坐着朝廷新生一派,一个官衔还比自己稍稍大那么一点,胡将军还是那副倨傲的样子,态度和对待一群毛头小子没什么差别。倒也是,他在这朝堂共事多少年,眼前这三个才多少年,要论资历,可不是毛头小子。
曹江知道老将军心里有气,放低姿态赔笑道:“胡将军那里的话,我们这算盘打的多响,您那不是一清二楚么,不然也不能坐在这喝茶不是。”
“行了行了——”老将军鼻子哼气,心道那沈江庭也是个厉害人物,一个书院出来的人行事作风怎么能差别这么大,柯凝一向是杀伐果断,平常冷个脸能冻死人,曹江又整天笑嘻嘻,一张嘴谁都敢忽悠,皇帝面前都脸不红心不跳,至于剩下那个,算了,不想说。。。估计这破点子和他错不开主要关系。
对面的唐闻曜丝毫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省略了。其实那胡将军猜的也是八九不离十,本次事件主要引导者还真是他,不过初始想法更不着边际,柯凝把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去掉了,唐闻曜不乐意了,撸着袖子就要嚷嚷,看了一眼柯凝递过来的眼刀识相的选择闭嘴。至于曹江,完全就是唐闻曜事后把夹着的尾巴露出来,当场撂挑子不干了,于是柯凝转头就叫来了曹江,忽悠人的本事,没人能比他更炉火纯青。
胡将军也没有真的想要为难三人什么,适当的不满还是要体现的,不然以面前这几个人的性子,保不齐再来这么几次赶鸭子上架,他也一把年纪了,经不起这折腾。让三个臭小子裹挟这么几次,那以后还了得,岂不是谁都能在他头上踩几脚。
老将军性子豪爽,最不喜欢阴阳怪气那一套,开门见山到:“长崎一战,秦将军可还留下什么?”
提到秦望言,笑嘻嘻的曹江和唐闻曜一改不正经,神色严肃,异常的沉默。胡将军说完嘴角有些僵硬,板着的脸慢慢柔和,牵扯出一些悲伤。
秦望言初进朝堂时,也曾在他手下做事过一段时间,后来虽然与他平起平坐四将军,见到他一如初始,该行的礼数一个没少,谦恭温和。这也是他没有过多计较柯凝几个人算计他的一大原因,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那双眼睛里的敬仰。
柯凝沉默的时间不算太久,用来简单的情绪调整。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胡将军:“同那血条寄来的,还有这封信”,他的话少有的卡顿了一些,是在极力压制一些不合时宜的情绪:“是望言的心腹写的,名叫白仲!”
“长崎一战前,望言突然遣调白仲死守仓吉,并且无令不得支援长崎和锦林。一开始白仲不明缘由,直到主帅在长崎攻城的那夜,仓吉突然遭安梁军偷袭,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与他带回去的人相同。加上原本仓吉守兵一千,又时刻戒备,几乎是敌军有所动作他们就发现了,最后才得以保住仓吉。”
“他发觉不对劲,立刻按照望言事先吩咐,传信康定支援,援军到的当天,他们派出去的探子就发现了那只神秘队伍的踪迹,人数不多,应该是临时发现仓吉有支援,放弃了攻城的动作...”
信里远没有柯凝讲的这么详细,只是简短的表述了那几天的变动。老将军很快就看完了全部,纸上的字有些缭乱,足以想象当时情况有多么急迫,老将军多年征战,有柯凝开头之后,很快补全了白仲没有写在信里的细节:
几天之后,仓吉相对平静,但是白仲却一日比一日焦虑。长崎一战,禧陌国全军一去无回,包括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长崎城墙上,纪律森严的安梁士兵井然有序的巡查,一切都在平静不过,但是那些戒备警惕的眼光,暗示所有人,几天前那场大战真切的发生过。
白仲等了很久,都不见长崎传出任何消息,他更倾向于全军覆灭,但是又抱有最后的侥幸,也许是被俘,这样也有扭转的可能性。他一直等,等不来自家将军是死是俘的消息,等到快要绝望,终于等来怀揣手信的小将。
小将衣服褴褛,头发凌乱,身上大大小小很多伤口,烧伤剑伤,看得人触目惊心。他从那座火炼的城墙下来,一直往仓吉的方向跑,一路上躲躲藏藏,不敢多说话,在他国,异地口音总是会招来目光,不知道这样一直持续了多久。他终于站在仓吉城门之外,闹出一番不大不小的动静,被人引到城门守将面前,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肉嗓子干的冒烟,粗低的嗬嗬声里时不时蹦出几个字,组成一句人话:“带我去见白副将!”
万幸那守将听力极好,竟然还能从那鬼声音中听出几分熟悉,回想身边大大小小的士兵将领,依旧寻不得答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面前人是谁。
这人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对守将的声音反应了很久,蓦地开始剧烈挣扎,黑乎乎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揪住那守将的手臂衣服,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情绪近乎癫狂,嘴里依旧是念念叨叨那一句话:“带我去见白副将!”
长崎一战后,白仲当即下令,严格排查进出城门之人,更要细心留意一些行为举止怪异的人。因此那小将闹出动静之后士兵不敢拖延,立刻将其带到上级面前。第二遍再听到那句话,那位上级便知道事情不简单,出于谨慎考虑,他拨开这个疯疯癫癫的人面前的头发。
常年混迹战场的人眼神总是比平常人敏锐,尽管那脸脏乱不堪,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时长跟在白仲和秦望言身后的小将。这位小将跟着秦望言一起去了长崎,现在混成这幅样子出现在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宣判了什么。他不敢拖延,立刻驱散四周扒着脖子张望的人,把小将带到白仲面前。
奄奄一息的小将被搀扶到白仲跟前,强起着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来时的路上,他在心里描摹过太多次白仲的模样,不虚看清楚全貌,他就可以确定眼前人是白仲。他全身颤抖,下一秒就要跌坐在地上,搀扶的人急忙将其架起来,给他一些支撑力。小将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血手信,张口冒出一个秦字就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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