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再次醒来又过了一天,一天的时间,足够白仲消化手信上的东西,然后结合自己所知将发生的东西梳理一遍,然后接受某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一直等在小将床边,一旁候着大夫,随时上前诊看。
深夜,小将慢慢睁开眼睛,大夫恐慢一步,用最快的时间做完检查,命人为小将到过一杯水喂下去,在白仲眼光下点点头快速和其他人转身走出门外。
小将在喂水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醒,等门关好,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出来,期间连停顿都少得可怜,大长段话后几声短促的换气声又是一大段。
很多和白仲猜想的差不多,除了一件事:
长崎一战之前,所有人都以为白仲在锦林,包括送信的小将,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事实——白仲守在仓吉。
长崎一战的很多细节白仲一直没办法刺探出来,但是锦林不同,可以说是故意放出来,给仓吉的人看。与这件事相应的,那一夜,锦林守兵两千,攻城兵将却足足有一万!
事情说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望言身边有内鬼。小将脑海中瞬间就闪过营帐内一幕,一个副将问:“将军,真的不用派兵加守仓吉么?”现在回想那副表情,什么见鬼的担忧就是假的,那人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某种异动的火光,他不过是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很多事情一旦有了头绪,怎么梳理都不会困难,小将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很顺利!”是那位副将说的,他是最后一个汇报的,雀跃的表情感染了小将,于是小将将话原原本本照搬,讲给了主帅...
秦将军跃上墙头时,他立刻去找那位副将,却怎么也找不见...
城门开时,他听见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大喊:“将军有令,敌军尽灭,片甲不留!”将军从来不会说“片甲不留”这样的话,何况那时他比任何人清楚,将军在城墙上...
白仲满身杀意,冲出小将的房间,右手几度拿不起笔,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深吸两口气,用最短的时间写完,连同手信放在一起。快速交给门口等着的人,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柯凝手中。
手下转身的那一刻,后面的屋子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桌椅被人粗蛮莽横推倒在地上,书本,瓷器摔在地上,窗户上,那人依旧发泄不完满腔的怒气,他站在慌乱不堪的屋子中间,嗬哧嗬哧喘着粗气,这一切无不刺激他敏感的器官,他终于受不了,大声怒吼,一声不够两声,两声不够三声,直到嗓子完全哑掉,发不出声音,双眼通红的人,掉下豆大的眼泪...
......
胡将军忽的发觉手中的信无比沉重,他将信重新放回柯凝的手,苍老的脸有些动容,鼻子忍不住发酸:“他尽其所能,做了所有能做到的!”老将军说完立刻又补了一句:“如若是我,万不能做到护全仓吉这般周全的决策。”
“周全?”唐闻曜再次“不甘寂寞”冷笑一声:“周全到把自己忘记算进去?”
后半句说的盛世凌人,符合唐闻曜一贯的性子,要是秦望言真的站在这,或许领子已经被揪住,被迫仰着头看那双盛满怒意的眼睛。
老将军好脾气的没有因为这句反对而甩脸,反倒闪过些许说错话的局促,继而转为沉默,他认为对方说的没有错。
柯凝表情淡淡的,一直紧抿着唇。时间划过半晌,他才开口:“这次长崎出变,和那支神出鬼没的队伍脱不了干系,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那支队伍应该是和北关,安梁之间达成某种共识,并且三者之前维持着制约平衡。”
“但是我还不能猜出这之中的联系是什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们应该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直到下一个契机。”
胡将军第一次正面直观的了解这支传说神不见头首不见尾的神秘队伍,从进将军府坐下到现在,他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是何契机?”
“尚不清楚。”柯凝很讨厌说出这种含糊的话,厌烦的皱起眉毛:“他们的出现,应该是对禧陌国做一些干扰,也许是决策,也许是官员。”
胡将军察觉出柯凝这种情绪,并没有在上面过多纠结,转向另一个问题:“你是说,假使我现在攻打长崎,他们不会出现?”
“准确来说,他们确认你不会攻打长崎,所以不会出现。”胡将军下意识想问为何这么笃定,忽然想到什么:“秦将军?!!”
“安梁想要以秦将军为筹码,和我们谈和。”
秦将军只是一个代称,他的背后还有很多和他一样,可能还活着的士兵。
柯凝点头肯定了胡将军的猜测:“在攻破锦林之时,望言就觉得不对劲,与我商讨过攻打长崎可能出现的变动,此类情况也在之中。”
“安梁国君颐和荒淫无度,难承一国之君,必然也做不出主动攻打禧陌国的决策。在那个依存关系之中,应该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他们突然挑起仓吉战乱,应该是受到指使。安梁国君也还没蠢到平白为人做好事的地步,照现在看,他应该是有得到一些保障的,比如在城池连连失守后帮他们拿回来。至于好处,若是攻下禧陌国城池,当为上策,现在这般,两国谈判,当为下策。”
胡将军点点头,柯凝的猜测确实有理有据,无可挑剔,他思忖片刻,开口问道:“所以此番去,是要两国言和?”
“真当他们是什么东西,说言和就言和?”唐闻曜今天格外暴躁:“攻城,以最快的速度,攻破锦林和长崎!”
老将军有些迟疑,表示不能理解,既然人还有可能活着,直接攻城不就是宣告给他们判死刑?
“没可能了!”柯凝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冰冰的说道。
胡将军心说怎么没可能,乍然想到某种可能,仿佛一桶冷水浇下,让他忍不住打个寒颤,寒毛耸立。
既然秦望言考虑过这种可能,那他的应对策略是什么?
除去谈判筹码的最直接方法就是——
没有筹码!
所以,一切可能都不复从在。活在极具迷惑性线索里的秦望言极其背后的士兵,根本就是一具具尸体,所以不存在谈判的筹码。既然没有筹码,攻城,打对方措手不及,出了这口恶气!
可笑的安梁国君,还在美滋滋做着白日梦,假想会就此换来什么好处,没想到即将面临再次失去城池。
最主要的问题弄清楚,剩下的都无关痛痒,两方很快就谈定所有事情。事不宜迟,距离长崎一战,已经过去半个月之久,再拖下去会出现什么变动,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
胡将军站起身一句告辞就要匆匆往外走,曹江突然叫住了他。
看见对方不耐烦的表情,曹江艰难的挤出一个苦笑:“胡将军,后生还想耽误您几句话的时间。”
曹江在朝堂之上初露头角的时候,笑面狸的称号就传开了,好像和他本人身上的眼睛一样出现的自然,没有人否定,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胡将军定住步子,老人锐利的目光在后者脸上不断审视,原因就是刚刚那句话,他听出了恳切的语气,他的年纪不大,老将军却从未正真将其当做后生。被拆穿下套时,他的脸上坦荡从容,可一点不像个后生该有的表情。
“几句话的功夫,但说无妨!”
曹江又恢复一贯的笑容,但是今天的笑总是会出现别的意味,比如方才的苦笑,又比如现在的心酸:“望言他,很早就没了父母,举目无亲,孤身进的德翰书院。”
“现在他要走了,谁承想竟是异国他乡,又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但是师父说过,不论是谁,进了书院,就是有家的人。所以能否劳烦胡将军,体面的将他带回来。我们将他葬在书院后山,让他知道,就算他死了,也不是孤魂野鬼。”
“护国的英雄,自然不敢让其身首异处。”老将军微微欠身:“三位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排除万难,也会将他带回来,让所以百姓敬拜他!”
人就是这样,由心的崇仰和敬重一个人,或许就暗藏在某一瞬间难以言说的情绪之下,他们不需要了解那个人的过去,遵守奇怪的能力,年龄,等级等定律法则,只是因为,他有一颗鲜活的心脏,可以感知一切正道和丑陋。
没有什么话语能够表达三人的心情,一个字都是徒劳,他们深深看着胡将军,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后者没有阻挡,他点点头,快步走出将军府。
平常人可以因为一件在细小不过的事情表露任何的负面情绪,他们不能,哪怕那是挚友的死讯。
三人送走离人,默契的对一些东西绝口不提,经历过刚刚的谈话,他们面露倦色,人内心某些负面情绪总是不能过分挤压,需要一个排泄口,不然就会像刚刚唐闻曜那样,变得暴躁不堪。他们在极力忍受这种情绪,试图消化。
最先开口的还是柯凝,刚刚有些话,他并没有全盘托出:
“我姑且有个猜测,那支队伍的目标是禧陌国!”
“他们有一个很大的计划,想要将覆灭整个朝堂,替换当代君王。但是他们现在的能力尚不足以支撑做这些,所以寻求安梁和北关帮助,并且等价给予一些他们能做到的保障。”
“起初他们的计划中心并不在汉京,所以不会引起注意。但是现在,他们需要将触角伸向汉京每一个角落,现在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可怕到随时可能被人发现,所以他们需要一些事情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必要的时候,瓦解一些朝堂上的重要角色!”
“整个汉京城,明晃晃摆在他们的视线里,不知不觉中不断遭受渗透!”
曹江不可否认:“我已将开始肃查身边的人了,只是对方很狡猾,第一遍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唐闻曜:“加大力度,不管怎么说,都要揪出来。”
柯凝:“切记小心些,不要露出破绽。我们不清楚,这触角到底是几个,若是为了抓住一个,让更多的藏的更加隐秘便是本末倒置了!”
三人没有说太多,又匆匆散开,忙活自己的东西,和暗中那些东西较着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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