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懿銮殿,姬沢展平带有血迹的布条,目光压在上面,自上往下扫,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文武朝臣分侧站在大殿,低头不语,极力掩藏自己的存在感。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大殿中央,身披软甲,长发高束。他从容的抬起头,眼睛下有两道浅浅的青窝,那是严重缺乏睡眠留下的痕迹。疏离淡漠的面容难以窥见疲惫的神色,漆黑的眼瞳依旧如黑曜石般闪着熠熠亮光。
等皇上看完纸条,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陛下,这纸条是秦将军拼死命人快马加急送回来的,现下西部战事不明,秦将军生死未卜,若不尽快派兵救援,恐生变动!”
自从知道西部和北关发现同样神秘队伍之后,柯凝就隐隐发觉不对劲,一边回信秦望言小心行事。一边在军营之中选拔将领,时刻准备支援,还要分出心思暗中关注北关的动向。
半月前,捷报传进汉京城,秦望言带军攻破安梁锦林,损伤五千,安梁军队溃散,残军两千扎守长崎。
龙心甚悦,命人回传圣旨,军队休整之后,攻城长崎。
......
安梁锦林,秦望言坐在营帐之中,一手撑在膝上,一手压在安梁边部地图上,垂着眼皮,细细琢磨。
忽然门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踩在土地上,发出鞋底压磨细小砂砾的声音,应该是个身材魁梧的人。下一秒,浑厚的声音在门口暴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门帐被一把掀起,果然,一个膀大三粗的魁梧男人披着刺眼的阳光走进来,小将随后跟着:“将军......”
秦望言瞥了一眼来人:“无事,你退下吧!”
“杨副将,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进来,可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来者脸上从左眼上方眉骨,斜向下,纵过鼻梁,一条长疤一直延伸到右侧唇角,透着弑杀残忍的气息,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将眼光投向其他地方。他站在书案前,居高临下,两眼恶狠狠盯着秦望言,表情看起来有些狰狞:“为何还不攻城长崎?”
“安梁国不比禧陌国,不断往前深入,就越发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一点点变动都可能置我们于死地,自然要准备充分些。”
“哼,前日我问你,你说是粮草还未准备充足,怎么,今日连推阻的理由都懒得想了,那你倒是说说,还需要做什么准备?”
秦望言的目光总算舍得从地图上移开了,施舍的投在男人身上,明明位置相对低一些,但是他的眼神,更像是俯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这番举动轻易就惹怒了面前人,他一把拍在桌上:“秦望言,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没必要。”告诉你,没什么必要。
“你——”
男人脸憋的和猪肝一样,脸上的疤痕更加扭曲,他的瞳仁不断深缩,整张脸变得阴冷可怕,他狞笑到:“懦夫,不敢攻城,是要违背圣旨吗?”
秦望言噗嗤一笑,慢腾腾站起身,贴近那张可怕的脸:“这就不劳烦你一个副将操心了。”
男人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点,一脚踢翻一旁的椅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将军——”一个下部手中捏着一封信急匆匆走进来,看见暴怒的男人一愣,拱手:“杨副将!”
秦望言一眼就看见了下部手中的东西,随手拿起笔,从容的蘸墨,在地图上勾出一个圈:“杨副将的问题在下怕是不太好回答,毕竟我是个人,不如您,是个东西。”
“你才是——”
“怎么?”笔再次归回原位“哦,杨副将是想说,你不是东西?”
男人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看见那位年轻的下部站在一旁,绷着脸想要不笑出声,不断耸动着的肩膀却暴露了他,登时怒气冲天,他几个大跨步,大手就要伸向下部的衣领,恨不得将那人暴揍一顿:“你找死!”
显然他并不能如意,秦望言及时出现在他身边,一手钳住他粗壮的手腕:“杨副将好大的口气!”。
麦色的手牢牢禁锢手腕,掌心不断收缩,如果再用力一些,捏断腕骨也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秦望言,你胆敢?!!!”那凶残的眼神逃出此刻应有的恐慌和惧怕,虚张声势的大喊最末尾消了声。
秦望言不可置否,轻挑眉头,掌心再次收紧,静静观看眼前人脸上不断隐忍又恨不得杀了他的精彩表情,不过疯狗乱咬人的模样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嫌恶的松开手:“你说我敢不敢?
后者一改暴怒,死死咬住后槽牙,恶毒的瞪一眼秦望言,灰溜溜的快步走出帐外。
等人出去,那位年轻的下部才摇摇头,一步跨前,将信递给秦望言:“不过一介莽夫,凭借和皇亲国戚沾着半点关系,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从前他同我一起所属吴将军部下,平起平坐,现如今我翻身接过帅印,他却要在西部镇守,无召不得回京,还要听从我差遣,心中自然有很多怒气。”
秦望言懒得多说,拆开信:“之前那只神秘军队查出下落了么?”
“没有,攻破锦林城后,那支队伍就不见了,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事情有些蹊跷,仓吉如何?”
“无异!”
秦望言长叹一声,将信放好:“皇命难违,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日我就带军去长崎。”
“你今夜带五千人去仓吉,明日天亮之前,务必要到。不论长崎一战成败,都要守好仓吉,知道么?”
下部猜不出来将军这般部署为何意,他单膝跪下,一手撑地:“末将誓与将军共存亡。”
“仓吉失守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让你去,是对你能力的肯定,知道么?”主位上的人说出不容置疑的话,静静等着下部回答。
“末将听命!”下部知道,自家将军一向好说话,但是在一些决策上,揉不得半粒沙子。
如他所想,主位上的人投来欣慰的目光。他听见将军站起身走到自己的面前,眼光触及那双战靴,一双有力的手揽在他的肘弯,将他拉起身。
“将军?”
秦望言又恢复一贯的笑容,从怀中拿出一个平安符,放在下部的手中:“这是我们书院一个小孩儿给我求的,说是很管用,你戴在身上吧!”
下部推搡着执意不肯收,孩子气的嘟囔道:“这是给您的!”
“白仲!”这是那位下部的名字,他抬起头,将军拍拍他的胳膊:“你的父母亲还在等着你!”
他是秦望言最亲近的心腹,多年征战,从未离开将军半步,这是他第一次被差遣开,独当一面。本应该为将军的肯定欣喜若狂,但是他一点也不开心,因为他知道,将军的父母,很早就逝世了,将军他,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将军的手里的东西和他的语气一样,不容拒绝,白仲别无他法,当个宝贝似的接过来,揣进衣服里。
秦望言不大喜欢这种婆婆妈妈的嘱托,咳咳两声:“派人送信给康定守将,暗中加大粮草储存量,随时准备送往仓吉。”
“是!”
......
姬沢并没有采纳柯凝的意见:“仓吉现下如何?”
“回陛下,康定是西部重要的军事城池,粮草准备充足,秦将军事先有所预料,已暗中命其多加储备,现在尚足以仓吉自保一月!”
“锦林再次易主安梁,秦将军兵困长崎,现在怕是无命生还,至于没有传消息出来,应该是在长崎城内设有圈套,等着我们上门送死!”
“那依柯将军看,当如何?”
“康定守将性格尘稳,做事慎重,多年护守康定,未曾有过失。若是带军应敌,难免畏手畏脚,错失良机。仓吉守将白仲,虽为秦将军心腹,却并未独自挂帅,守城尚可,攻城难料其能!”
“秦将军生死难测,若要探知,需得再次攻破锦林,拿回长崎。长崎一战,秦将军准备的十分妥当,我军尚且损失惨重,如今没有粮草后备,强攻实属勉强,上策当为守城!”
“哦?”
文臣首位,一声质疑声响自丞相之口:“依柯将军之见,秦将军安危当弃置不顾?”
朝堂议论声四起,猜疑声在空大的宫殿里毫无阻拦,潮水般向柯凝涌去。
大殿中央的人面色一凝,垂在腰侧的双手攥紧又放开,阴郁的寒气凝结在黑色的眼瞳里,一闪而逝。
“并非弃置不顾,且不说是秦将军还有可能活着,就算是死,我也会将他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这话所谓何意?”
柯凝拱手跪地:“臣柯凝,恳请出征西部!”
议论声一波方停,一波又起。柯凝全然听不见:“能在一夜之间,围城长崎,攻破锦林,甚至差点破城仓吉,并非全为安梁军队所谓,那只来历不明的队伍,究竟在其中扮演什么戏份,无人知晓。若要救秦将军,臣当从长计议,竭力而为!”
“荒唐!”
秦科阳从队伍中走出,站至柯凝身侧,双手拱起,腰弯的极低,从皇位上足以看到他腰背弓起的弧度:“陛下,北关向来对禧陌国虎视眈眈,若柯将军贸然前去西部,难保北关不会趁机出兵!”
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反驳,柯凝的耐心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丞相当真是忧国忧民,既要担忧秦将军安危,还要将北关的心思揣摩的也一清二楚。”
“柯将军言重了,臣不过是职责所在。调派军队前往西部并非不可,只是依臣多看,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劳烦柯将军。”
高位上,姬沢的表情盖在珠帘之下,不动声色:“秦丞相已有人选?”
“回陛下,臣举荐车乾衡!”
不等皇帝回答,队伍中又走出一人,语气张狂,丝毫不留余地:“丞相莫不是开玩笑,柯将军所谓何人?禧陌国四将军之首,既然开口出兵西部,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此事有多严重,是你随随便便用一个校尉就能打发的?”
能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朝堂之上,很难找出第二个人来,唐闻曜似笑非笑的看着秦科阳:“还是说——丞相别有他想?”
“一派胡言!!!”
“柯将军牵一发而动全身,出兵之事,干系重大,岂能轻下定论!”
唐闻曜身量矮柯凝小半个头,但是比秦科阳高出半个身子,此时秦科阳弓着身子站在大殿中央,姿态放得极地,像极了讨主人欢心的狗,极力证明他的忠心。唐闻曜倪着眼,嘴上冷笑连连:“丞相这么坚持北关会出兵,难道是提早听说了什么消息?”
“此话当真是抬举,微臣不过一介文臣,比不得唐总领!”
两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针尖对麦芒,背后是德翰书院与秦科阳一派之间的较量,没有人愿意出声触霉头,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压的更低一些。
“报——”
大殿外,一道长声拉进大殿,扑腾一声,跪在柯凝身旁:“启禀圣上,北关使节来访,正在殿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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