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柯凝赶着晨露走上后山,推开长安堂的木门,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小木桌上已经备好了清茶,他笑了笑,走过去坐下:“你飞鸽传信,不会只是让我来品尝你新种的茶吧!”
屋子里的人提着鸟笼一边逗趣一边往外走:“亏得你还知道这是飞鸽传信,我几时传的,你再看看,你几时来的,你索性几十年之后再来,顺道给我收尸算了!”
柯凝将口中的茶咽下,仔细回味,听到责怪有些抱歉的说道:“军中近日事物较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西边还是北边?”
“不好说!”
“望言前一段时间来信,在锦林敌军之中的探子回报,发现了一支非常古怪的队伍,戒律森严,全员掩面,驻扎锦林军两里之外。”
“起初我以为是安梁暗中培养的精备军,前不久,我在北关安插的眼线回信,同样发现了这样一支队伍。”
安祁将鸟笼放到一边:“你怀疑安梁和北关,有勾结?”
柯凝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两眼专注盯着手中把玩的茶杯,下颌收紧:“若是如此倒还好说,只怕是,这里面,有第三个我们不知晓的厉害角色!”
“那北关现在有动静么?”
“尚未!”
柯凝抬起头,看着安祁:“老四,我隐隐有种直觉,禧陌国的太平,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安祁对此没有异议:“之前我在北关游历,心中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劲,今日听你这么说来,倒是能说的通!”
柯凝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自从小时候两人结识,安祁就醉心医术,对朝堂之事毫不关心,今日能聊到这般已然是极限了。
“你之前传信,让我务必亲自来一趟,所为何事?”
提及至此,安祁倒是一反冷静,慢慢的将一句话送出口:“郁深以前,有过浸毒!”
听到此话,柯凝将手中茶杯握紧,没有讲话,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后,木讷的抬头瞪视对方,后者意外的没有在其中看到不可思议,而是拒绝相信,只有在心中占据绝对地位才会强烈抗拒听到那人遭受的苦楚。
今日一见,安祁才切实知道柯凝对郁深不同别人是何意思,眼前闪过盘坐在书房认真读书的少年,语气中也有些不忍:“他今年才十八吧?我粗略查看了一下,他浸毒的年纪应该是十四岁!”
“浸毒,起初以微毒的药草,活物泡水,令浸毒者泡至吸收,其需有非人的毅力抵过,并且身体对其产生抗性后换至药性更毒的东西,以毒攻毒,以毒抗毒,到最后,自然之中无毒可侵,由人将剧毒之物提炼制药,其中混杂激发毒性或增强毒性的的药物,继续浸毒,甚至,会放入相克之物,如此下来,方能百毒不侵。”
柯凝舌头咬在牙关,舌尖轻轻打颤,浸毒他未尝没有听过,正是听说过,才难以相信,很多信走旁门左道的人都尝试浸毒,最后无一例外,暴毙而亡,就算有一两个成功的人,最后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是郁深...只有十四岁...
柯凝只觉得身上发冷,每一寸毛孔都在叫嚣,内心深处难捱的刺痛,掐紧他的喉咙,空气艰难的吸入,火辣辣的燎过。
为何要浸毒?
联想年关母亲肺腑之言,柯凝心中一个猜测一闪而逝,不容他细想,安祁开口了,言语有些为难:“师哥,我本不应该多嘴,只是——”
柯凝无法将自己所知讲与自己的师弟,他又恢复冷静淡漠的神情,沉声打断:“此事我心中的自有定夺,先不要同白师哥讲!”
柯凝的话,安祁不敢不从,犹豫几番:“你对郁深,了解多少?”
“所知不多,但是我信他!”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对面的人,什么时候他说话也这样不冷静:“你说什么?你与他才认识多久,你信他?”
柯凝无言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合适的说辞。他不说话,安祁也不出声,面对面等着,莫名的给他一些压迫感。
“我知道你对他身份有猜疑......但是人你也见着了,他心思单纯,做不出什么阴狠肮脏的勾当......”
哐当——
安祁手中茶杯滑落,砸在木桌上,茶水顺着桌缝如断线的珍珠串,砸向地面。他愤然起身,顾不得兄长之分,一手拍在木桌之上:“方平川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么!”
一句话平地惊雷,炸裂在干燥的空气中。
柯凝听到这三个字本能的厌寒,下一秒暴躁因子充斥整个情绪,满脸戾气的抬起头,神色不明。
过度愤怒引得血脉膨胀,安祁面色涨红,眼底难掩对柯凝的失望:“当初发现方平川有蹊跷的是我,亲眼看着他将剑插入腹中,也是我!”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么,若是早一点,我们早一点阻止他,事情也不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可是你怎么说的,你说,你相信他!”
“我们三人自小一起拜师,他最敬你,你说你信他,可是郁深呢?你对他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你同我讲,你信他?”
堵在心口的话一旦找到发泄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通红的眼睛里埋葬太多困兽不可收我饶恕的挣扎,两手抓在木桌边缘,手背青筋暴起。
“安祁...”柯凝冷峻的面容松动几分,将手肘按压在桌上的力撤去。
砰——
木桌翻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半,对上硬生生的拳头,碎成两半:“都是狗屁!”
一高一低,两道眼神在空中相撞,相持不下...
木刺划破肌肤,鲜血滴在木桌的水痕之处,很快渗透相融...
一直僵直的身子终于有所动作,从袖口掏出一方手巾,起身上前,将伤口包裹住。
啪嗒——
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在手巾上,映出血色,包扎动作一顿,拇指轻轻摩挲过那滴温热,用结掩盖住,将其放开,还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再听一次我的!”
“郁深,他和方平川不一样!”
安祁张了张嘴吧,一口气哽在心口:“你肩头的伤,每逢阴雨时节都会疼的要死,别以为我不知!”
柯凝没有说话,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我在鬼门关与阎王抢了一次人,才换来禧陌国护国大将军...”
安祁声音近乎哀求:“二哥,你经不起再来一遭了...”
柯凝身子一颤,长叹一口气,双手搭在安祁肩上,双目沉静肃定,唇角勾起,笑的明亮,使人颤抖的心平静:“不会的...”
安祁点点头:“好...”
......
郁深起个大早就往柯凝的书房跑,扑了个空,心中止不住失望,还是没回来。
自从上次秦望言来信柯凝回青墨轩呆了几天之后,又是半月,郁深连柯凝的身影都没有看见。他将书房门关好,心中不失落是假的,每日睡前他都会扳着指头数里泉塔寺的庙会还有多久。
一定是师哥军务太劳累了,忘记了答应自己的事情。郁深想到这又有些后悔,明知身为大将军,要事烦身,自己还去打搅他。
进青墨轩这一年来,柯凝对郁深几乎是有求必应,现在郁深猛然惊觉,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样不好,郁深心道以后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低头往院外走,不注意撞上撩衣跨步而进的柯凝。
不用抬头,熟悉的味道已经告知面前是谁,郁深猛地往后跳一步,方才心中想的全部抛在脑后,喜出望外:“柯师兄!”
柯凝眼角带着笑:“磨磨蹭蹭作什么,练功时间到了!”
经柯凝一说,郁深心中一紧,下一秒后山的钟声响起,郁深把腿就要往外跑,错过柯凝身子后,后颈突然被拽住:“哎,师兄,你干什么,迟了要罚的!”
身后传来轻笑声:“已经迟了,算了,不如我带你去祈福吧,逃罚!”
郁深脑子转得快,知道柯凝早就去汉乐亭交代过了,现在就是存着心逗自己,心中也不恼,反而开心极了。
“好啊好啊,有师哥撑腰,那就逃吧!”
“你小子!”
柯凝一掌拍在郁深脑袋上,自从上次上元节之后,郁深玩性完全被释放出来了,现在去哪里都很兴奋。
“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早些出发!”
郁深到还好,柯凝如今是家喻户晓的大将军,随便走在街上就有一大堆人跟在身后,烦人的很。为了避免这个困扰,两人出门之前需要将面容稍作休整。
泉塔寺在汉京城外西南边,坐落于一座名为千池的山顶之上。
两人快马加鞭,赶到千池山山脚之下山顶钟声正敲响第一声,钟响三声,祈福开始!
上山的路由青砖铺成,需要徒步而行,方能彰显虔诚之心。
作为汉京城第一寺,泉塔寺香火鼎盛连绵,从未断歇。每逢庙会之事,四面八方的人都会赶来祈愿,热闹场面相比德翰书院招生,尤为过而不及。
两人身手好,步子轻盈,在一众信众之间灵活穿梭,赶在第二声钟响之时赶到寺门之前。
泉塔寺门前有一个巨大的平地,已经先一步放置排列好蒲团,在最后一阶楼梯处,陈列着一些东西,提供信徒做最后的服饰休整,信徒可以在这短暂休息之后经手,由僧人洒水点化净身。
两人寻着两个空余的蒲团跪上去,静等祈福仪式开始。
咚——
最后一声钟响,主持走至众人前方,双手合一作揖,众人齐声回敬。
一鼎巨大的香炉立在一边,佛香白烟徐徐升起,沉静的檀香逐渐涤荡浮躁的心魂,主持的声音悠远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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