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三师兄

距离上次将郁深的信送出去已经半月之久，也不知道秦师哥收到之后会不会喜欢。郁深走在后山的小路上，随手拽一片树叶咬在嘴里，听柯师哥讲西部战事连连大捷，归日也要提上日程了。

说起来最近柯师兄好像更加忙了，就连副将都不怎么回青墨轩传消息了，想必军务繁重，也不知师哥有没有按时吃饭。

前几日庄童倒是来过一次，柯夫人惦念，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郁深连忙道谢不好意思的收下了。临了，庄童出院子时，郁深问过才知道，柯师哥连柯府也不曾回去。

郁深深一脚浅一脚在蜿蜒曲折的小路慢慢走，也不急。

后山的路越往上越不好走，道也窄，完全是靠人走出来的土路，不像山腰一下的教习场，全部用青砖铺出来。

这还是郁深第一次走到后山山腰以上，原因是一月前竞技场的押注，前几日汉乐亭的管事师哥吩咐下来了，让郁深去一处叫长安堂的院子做一天杂役，听从差遣。

听那位管事师哥讲，长安堂里的人名叫安祁，在德翰书院弟子中排名第三，醉心医术，因此常年在外游历，前几日才回来。

安祁性子古怪，就算回到德翰书院，也不曾下山与一众弟子交往，整日待在长安堂研究药理。好多弟子上次见他时还是去年德翰书院招生，只是当时郁深并不曾记得有此号人物。

到了，郁深站至一处院子前。

这院子与德翰书院前院的每一处院子都不同。两扇小柴门紧闭，入眼望去，院子被分割成不同的小区域，用栅栏围起来，里面种着不同的药草，空气之中飘散着浓郁的药香，好像是从院子中央的小屋传出来的。

小屋开着一扇窗，窗边有一鸟笼，里面是一只蓝歌鸲，正低头吃食盒里的虫子，也不曾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郁深四处看了看，难以捕捉到一个人影，朝院子里高声喊道：“三师哥，我是郁深，汉乐亭差我来长安堂做事。”

嘎吱——

木屋打开一扇门，从中走出一男子，身量同郁深无异，额间一条水色发带向后延伸，头顶几条鱼骨一般的细辫向后而去，汇总在一起，由长带挽住。前额自中向两边分散的短发堪堪遮盖住眉毛，露出一双好看的圆眼。

想必就是那位安祁师兄了，郁深心里记着管事师兄所说，规规矩矩站在门外。

安祁踱步走到郁深跟前，从上往下扫视了一圈才开口：“柯师兄院子的人？”

“是。”

“三师哥...是谁教你这么叫我的？”

郁深拿不稳安祁话里的意思，心中思忖一番，确认管事师兄说的没记错，如实回答：“汉乐亭的管事师兄说您书院弟子排名第三，所以我就这么叫了。”

安祁了然，正色纠正道：“既是如此，以后叫我安师哥便好，三师哥不要再叫了，今日你这么叫我的事情也不要在柯师哥面前提起，知道么？”

这安师哥性子当真古怪，郁深心想，连个称呼也要如此计较么，只是为何要特意叮嘱不要在柯师兄面前叮嘱，郁深不敢多问，顺从的点点头。

安祁明显不想在此话题上多加纠缠，将门打开领着郁深进了院子：

“我许久没有回来了，院子有些杂乱，你今日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然后指着木屋继续说道：“屋内地上有一些书，需要整理到书架上，动作细致麻利些！”

“明白！”

走近木屋，郁深隐隐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奇怪的说道：“什么味道？”

“坏了，我的药！”

安祁在门口拖得时间久了，一时忘记自己还有一味名贵药材正在煎煮，连忙就往屋子里跑。

郁深没来得及问清扫的工具在哪，木屋里安祁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哎哟，毁了毁了，白瞎我的好药材！”

好吧，郁深及时闭上了嘴巴，根据在柯凝唐闻曜几个师哥身边的经验，这会显然不说话较为好，刚刚是因为给自己开门安师兄才忘记了时间，也不知会不会算在自己身上。

好在安祁并没有这个打算，在木屋里痛嚎了好久之后，郁深又闻见了一股药香味，与起初站在院子外闻到的有几分相似，不过较之并不浓郁，猜想应该是又重头再来了。

长安堂虽长久未有人居住，但是并没有很杂乱。汉乐亭会定时派人过来打扫，以备安祁不时回归，此时郁深过来打扫也并不算太过费劲。安祁对院子里的东西宝贵的很，每次游历之前都会特意嘱托两个师弟，每日过来看管。

青墨轩以前也是如此，定时派人打扫，只是后来有了郁深，青墨轩里里外外就由郁深接管了。

长安堂没有青墨轩大，但是里里外外布置要比青墨轩繁杂许多。郁深将院子打扫干净后按照安祁的要求将那些药草浇水施肥，忙活着一上午才得着空休息。

午饭是安祁自己做的药膳，吃起来到别有一番味道。木屋外有一处遮阳的位子，放置一张桌子和几把小板凳，几步远处还有一张躺椅，躺椅右侧有一个向外伸展的平台，上面放着一套茶具。

四月底的时日，万物抽嫩芽，天气回暖，坐在木屋外吃饭，倒是有一番别的风味，吹点时新的风，抬头看看山顶不一样的景致。

饭后安祁沏了一壶茶，不过没有放在躺椅的小平台上，而是放到吃饭的桌子上。为郁深倒了一杯：“招生之后，我便去了北关游历，到不曾知晓青墨轩进了人。”

郁深谢过，举杯抿了一口，沁人心脾，久味回甘：“这茶喝着舒服，不知叫什么，得空我给柯师哥买上一些？”

安祁听到这话有几分讶异，回来这几日他去了一趟汉乐亭，了解书院近日发生的事情，关于青墨轩的消息也听说了些。一时听见郁深习以为常的讲这些话有些晃神，原来，这就是柯凝疼爱这会小师弟的原因么？

他不动神色的观察郁深的神色，并未与记忆中的人找到一丝相同点，心中有些失望，抬手又为郁深添了一杯：“是我自己种的，今日回去时给柯师兄带一些吧，他也许久没有喝我的茶了！”

郁深忙的点头，嘻嘻谢过。

暖初，万物复活生长，虫子也不例外，尤其是这后山上，一直虫子落在郁深耳朵上，郁深发痒，拿手去扇。

今日不是教学时日，郁深穿着宽松的常服，手臂一伸，半截白皙的胳膊就露在外面，安祁不经意一扫，看到郁深手臂上有几个红点，神色当即一变。

“把手伸过来！”

郁深赶走虫子，依言将手臂放在桌子上，伸向安祁。后者一手搭在郁深手腕处，三指并拢，压在脉搏之上。

郁深不敢吱声，方才安祁命他伸胳膊时的眼神着实吓人，另一只手暗戳戳摸摸自己的脸，近日也没有什么不适或者病症啊：“安师哥，我身子是有什么问题么？”

安祁将手收回来，对这句问话有些难以置信，语气之中难抑怒不可歇：“怎么，你害怕死么？”

郁深没想到对方这么问，呼吸一滞，假意低头活动手腕将手收回，自嘲的笑几声：“死倒是不怕，只是不应该是在现在！”

安祁眉头一跳，他没有继续问，多年游历，他见过很多这么说的人，大多是心中有所惦念。

医者治病，却医不了人心。安祁从不多管闲事，淡淡说道：

“去干活吧！”

“好嘞！”

郁深走进木屋，木屋虽简但不粗陋，入眼的是一间待客厅，往右而转分成两间屋子，一间是休息的住处，一间便是书房。左侧同样的布局，一边是膳房，一边是药房。

郁深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一堆书，最上面压着一张纸，走进拿起一看，上面已经细致的写着如何分类放置。

按照上面所写，郁深将每个书架都大致看了一遍，了解清楚后就开始动手。事物并不繁杂，只是琐碎，郁深耐着性子一本一本慢慢放置，偶尔看到有意思的书也会翻来看几眼，不过看的粗略小心，生怕不小心弄坏了书。

安祁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提着一包茶叶走进书房，看到郁深盘腿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看的认真，连人走近都没有发觉。

“那日招生，我听说你师从安冉，他教过你蛊术么？”

郁深抬起头，安祁阴恻恻看着他，心道难道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连忙站起身，低着头回答：“我与安师父只有数日之缘，并无医术天赋，他将我送与挚友学武。”

“哦，是么？”

郁深点点头，将身子弯的低了一点：“对不起安师兄，不该乱翻您的书，坏了规矩。”

安祁对此没有作答的打算，继续问道：“刚刚你在这振振有词，叨咕什么呢？”

“哦，我以前只是听说过蛊术，不曾见过，有几分好奇，这小小的虫子，当真如此骇人么？”

郁深将书翻至刚刚看的那一页，指给安祁看。

安祁顺着手看一眼书，眼尾再次扫过郁深手臂：

“生劫蛊，两人成蛊，一人为生，一人为劫。生蛊为母，劫蛊为子，母死子必死，子死母必疯。换句话说，一旦中蛊，两人自此绑定，同生共死。”

郁深从未接触过这些，有些骇然：“竟如此可怕，那一旦中蛊，就没救了么？”

“也未必，北关深腹有一峡谷，唤做‘幻梦谷’，其中毒雾横生，长着唤为‘血灵’的花，采其混入中蛊者血，喂食七日，方可解蛊。”

“那这么看来，倒也还有一线生机！”郁深按照安祁所说，仔细将书上写的仔细读了一遍，确实如此。

安祁冷哼一声，语气中极为不屑：“倒不如说，是给人不存在的希望罢了！”

“幻梦谷——万毒汇聚，谁都不知道里面的毒物是什么样的，且不说活物伤人，就说那毒雾，足以让人有去无回。除非——”

郁深迎上安祁的眼神：“除非什么？”

“除非，进谷之人百毒不侵，并且能够抵得过里面活物的攻击！！！”

安祁摇摇头，无奈到：“太难了，二者，血灵终归是幻梦谷之中长出来的，毒性邪性都需要其他名贵药材压制，就算将其从幻梦谷拿出来，连服七日，身子也会不耐受，有可能活命不成，返送性命！”

郁深久久张开嘴巴不知说什么，心中的震惊难以用言语表达，世上竟然有如此恶毒的蛊术。

习武者，就算要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在战场上，就算是死，也要死得痛快。如此这般折磨，当真是让人生不如死的下作手段。

即使是安祁，讲到这些，也有些许沉默，见到郁深之后，他对生劫蛊的见解更为复杂，面对他同样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郁深点点头，手脚有些麻木，硬生生回到：“是，安师兄早些歇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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