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戒佩

“看来今日也是不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沈绾儿面露惋惜，也学着秦望言到处看，院子里不熟悉的就那几个，不论是模样气质还是行为举止，都与那位小师弟不太搭边。

柯凝有些沉默，又觉得不合礼数：“我送你出去。”

沈绾儿没有拒绝，嫣然一笑：“好！”

柯凝还是沉默，在沈绾儿面前，他总是这副表情。同生人面前的冷漠疏离不同，同好友面前肆意玩笑不同，他总是沉默，问什么也是浅浅一笑简短的回答。

沈绾儿站在柯凝身侧，心中却不像以前那样满当当的，她异常地沉默，一次一次看向身边的人，欲言又止。

他目视前方，并没有察觉旁人的异常，也或许他并不在乎。沈绾儿厌恶这种感觉，她经常与柯凝这样并排走，但是好像从未真正一起向前走。

少女内心的情感难以压制，柯夫人言语之间的暗示让她欣喜若狂，转眼儿不速之客让她跌落云端。纠结，失落，不甘，嫉妒...太多说不明的情感猛烈撞击，并且愈演愈烈。

可是这些，眼前人却一无所知，她还是没忍住，呜咽一声，发出颤微的声音：“阿凝哥哥...”

四个字，已经挥霍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又什么都不能说。

柯凝停下，侧身看过去，一贯的浅笑：“仆从还在外候着么？”

“......”

少女没有应，她仰起头，嘴唇咬紧。

“庄童，去备马车！”庄童点头应声，快步转身提着灯离开。

长廊十步一灯，两人正站在尽头一侧拐角处。灯光微弱，少女看不清心上人的表情，凭借直觉，她倔强的相信，她对视着那人的眼睛，此刻那漆黑的眼瞳中，会有她的身影。

天空不时划过一声长鸣，炫彩的烟火炸裂迸溅，然后坠落弥散。前院的喧闹声若有若无，醉酒的人打翻了酒坛，大声呼喊无意而为...

柯凝没有动作，恢复沉默。

不对等的沉默只能换来片刻的对峙，让人们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堪，然后做出妥协。

沈绾儿低下头，与之相随，还有一颗潮热的心跌落谷地，“我从记事起，就跟在你后面，我以为，我足够懂你...”

灰暗中，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等着别人打破。

“公子，备好了！”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庄童。

“嗯！”清亮的声音响起，仅仅一个单音节词。

“绾儿，你喜欢的那首诗，那个问题，为何，再没有问过？”

少年正在后山练功，一面容娇俏的少女捧着一本书跑进来，将其递给少年：“阿凝哥哥，你看看这首诗，那个女子等了心爱之人五年，最后含泪而终，真可怜！”

少年拿过书扫了一眼，板起脸：“绾儿，你又背着师父买市集的诗词看！！！”

少女一点也不害怕，将书扔到一边：“谁说是我买的，你没有证据！”一脸得意的小模样，她知道德翰书院的师哥都拿她没办法。

少女笑起来可以比暖阳还明媚，可是现在坐在师哥旁边，小脸皱在一起，满脸愁容：“嗯...阿凝哥哥，绾儿不明白，女子明知那男子回不来了，为何还要苦等呢？”

少年也不太明白世间情爱之事，也从不在意。只是他更不明白为何小师妹这么多愁善感，他如实回道：“人们总会因为各种情而执着，甚至变的疯狂，但是没人能说的清，道的明。”

为何不问，因为心中有答案。

柯凝吩咐庄童将沈绾儿送回去，转身离开。迈出步子的那一刻，沈绾儿身子一晃，一手撑在一旁的围栏，眼中的泪水决堤而下。

......

忙活了一天，郁深一直没时间去拿定做的东西，终于在生辰宴开始后寻了个空闲溜出去，在玉器店确认无误后高高兴兴往回赶，一路上都在猜想，柯凝会不会喜欢。

心思都在礼物上，突然听到一女子的声音，有些悲戚...

郁深进退两难，怕走路声响吓到人，到时候一张嘴解释不清楚。只得隐没身形，硬着头皮等到庄童带着沈绾儿离开，他叹了口气，原来是那位小师姐。

爱而不得，当时如此心痛难捱么，秦师哥是如此，小师姐也是。

师哥也应该走远了，郁深松了口气，急忙往前院走。快到前院时有一座凉亭，里面站着一人，郁深走近一看，不就是柯凝！！

当即憋住一口气，郁深恨不得脚底生风，转头就跑。

“想受罚么！”语气没有高低起伏，因为柯凝的威胁，不需要语气加持！

郁深步子生生止住，转过身，不敢看柯凝，错失了其捉弄的恶略笑容，抢先一步：“郁深知错！”

“哦？错哪了？”这会听出来了，师哥心情好像...还不错？

“...不该偷听您说话。”

“......”

糟了，令人绝望的沉默，和刚刚小师姐在时如出一辙。

不过时间并没有维持很久。

“你都听见了。”郁深不知道是不是要应一声，师哥显然没有疑问的意思。

“怎么不说话？”

郁深摸不清师哥的意思，也猜不出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他与小师姐说话时心情很差，但是刚刚有一瞬间又好像有那么一点...开心？

“我在想...师兄这次会罚我什么...”郁深如实说道。

柯凝转过身，走到郁深面前，后者衣服穿的单薄，显然是匆匆跑出去顾不上披一件棉衣。

笨死了，不知道穿件衣服么，罪加一等！

“啧，赶紧滚回去穿衣服，等我送走里面那些再收拾你！”

撂下一句话，柯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郁深不敢追上去送礼物，师哥听起来好像有些累了。他思索了几分，决定去给管家帮忙，礼物就等师哥睡下时悄悄放在他枕边就好了。

......

等郁深忙完回到前院，就看见柯凝一个人坐在首位，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臂支起，两指捏着一杯酒慢慢摇晃，百无聊赖的发呆。

他觉得看过很多次柯凝的背影，只有这一刻，他觉得柯凝没有离他那么遥远，不过是大他几岁的邻家哥哥一样，有符合自己年纪的苦恼。

柯凝不用回头也知道站着谁，喝酒之后，整个人说话都懒洋洋的：“方才，你溜出去干什么了？”

郁深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柯凝身前，从怀中掏出精致的礼盒，放到桌子上：“我给您备了生辰礼...”

柯凝放下酒杯，作势就要拆开，郁深急忙一拦，不小心吼了一声：“别——”

大手一顿，柯凝倪着眼：“怎么？”

郁深其实顿时蔫了：“没事...”他其实是想说回去再看，但是柯凝已经拆开了。

礼盒里安置这一枚玉佩，非常小巧，要说是扇坠更合适。柯凝有些意外，挑挑眉，将其拎出来，对着月光仔细观赏了一会儿。

郁深在一边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偷看柯凝的表情，一边悄悄琢磨，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扇坠大致看是一个圆型，下面是一只神鸟起翼而飞，羽毛雕刻细致，栩栩如生，呈圆弧状，上空祥云当悬。两者用一个圆环相连，圆环约莫小指粗，不似凤凰祥云那般翠绿通透。圆环是凝脂色，其中相间亮眼赤色。

柯凝拿在手中把玩了几下，觉得还瞧的顺眼，“若我猜的不错，是你上竟锋榜，我送你的那块玉佩改做的吧？不对，应该还有你自己那一块。”

那日郁深两块玉佩拿在一起，柯凝记得有一块就是通体凝脂，赤色分与其中。

郁深没想到柯凝还记得，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我不是要拿您送我的敷衍，只是我觉得，那两块玉对我很有意义，所以才请师傅重做赠给您！”

柯凝哦了一声，尾音拉的长长的，“这么说，我对你来说，也很有意义？”

郁深当即点头如捣蒜：“那当然了！师哥是父母死后，对我最好的人了。”

柯凝有些好笑，这话他之前只听柯哲川说过，“我经常罚你，你不怪我么？”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这根本不能说服柯凝，“其他师兄弟也对你好”

“是很好，只是...”

他们不会把我当做心中的永远的第一，他们不会带我回家...

郁深挠挠头，不知该怎么说，终归是十七岁的人了，不比柯哲川那样的小孩子，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柯凝可不管这些，扭头静静等着下文，两道眼神此刻尤为压迫，郁深受不住，蚊子样细小的声音嗫嚅道：

“不及师兄...”

不同人千般好，也抵不过师兄的好，与我而言，你是最特殊的那个！

柯凝大笑，想要揉揉郁深的头，那头发软软的，手感极好，“好一个不及，看样子还不是很笨！”

郁深缩缩头，躲过那只大手，又把他当做小孩子哄，他才不笨！

见柯凝又将扇坠放回盒子，问道“那你喜欢么？”

柯凝故意不答，将盒子推远一点，慢悠悠问：“喜欢什么？”

郁深见盒子被推远，心里有些难过，想了一整夜，以为会喜欢呢！

伸手想要拿回，手刚搭上去，被那只摸头遭拒绝的手压住，想要瞪柯凝一眼，看见后者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好不硬气的弱弱问道，“不是不喜欢么？”

柯凝听见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谁说的不喜欢，现在我的主意都任你随意说了么！”

言下之意，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胡编乱造，造谣我！

郁深被气到了，倒打一耙，是不是做师哥的都这样？！

“不送了！”手拉着盒子就要往回抽，气呼呼的鼓着脸。

大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郁深怎么使劲都动不了，柯凝知道小野猫变小狼狗了，心中好笑，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都已经送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你都——”

“喜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柯凝感觉手下的力道没有了，抬起手，郁深还是不说话，默默把手抽回去。柯凝没有在逗他，将盒子仔细盖好，塞进怀里，认真说道：

“能这般有心思给我准备礼物的，你也是头一个！我真的很喜欢！”

夜深了，蓥华街上依旧人满为患，繁华不会向黑夜屈服，只有喧嚣能够证明它曾彻夜长存。

郁深很开心，他的礼物师哥很喜欢，现在胆子又大了起来，趁着柯凝几分醉意，心情还不错，拉着问东问西，柯凝抬头看看夜色，想要催他回去休息，看着眼前人眉飞色舞，笑了笑，一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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