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月十四起,民间便开始“点灯”,拉起上元灯会序幕,直至十六,历时三日。街上花灯无数,形色各异,灯火璀璨,白昼为市,热闹非凡。
十四“点灯”:驱魔降福、祈许光明,保佑来年前世光明,万事顺安。
十五“正灯”:每逢正月望日,盛饰灯影之会,聚戏朋游,赏灯夜戏,舞狮游船。
十六“阑灯”:望江河畔,长灯升空。散灯丘墓原野,长夜不灭。上祈天意,下护苍生,神人鬼畜,无所遗漏。
柯凝与郁深游走于各色花灯之间,寻着有趣的灯谜,看谁先一步猜出,那所得奖励便归谁。不多时,便收获满满,祈福香袋,五谷种子,胭脂水粉,小巧摆饰...
郁深不愿让师哥拿着这些东西,全部揽在自己怀中,却丝毫不妨碍他在人群中灵活游窜,看什么都兴致满满,一个劲儿催柯凝快些。
柯凝两眼追着郁深,小心避过人群,再三叮嘱小心些,郁深随口敷衍,根本不放在心上。柯凝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心有无奈,只得贴紧郁深后背,小心护着,抱着好些东西,别被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
郁深一会儿看向右边,一会看向左边,只觉两只眼不够用,那里顾得看人。这时又看到右手旁一小摊上两副面具,一神一鬼,颜色明亮,做工考究。兴奋跑过去,还不忘呼喊柯凝:“师哥,你快过来,看这个!”
小贩看见两位气度非凡的公子身着华服,猜想必定是有钱人家,连忙堆起笑容:“小的看两位公子才学匪浅,与这两幅面具有缘,不知能否解开这灯谜?”
此花灯作神鸟模样,戾天长啸,周身伴虚渺浮云,其中暗藏霓灯,仿若振翅而飞,脚下长坠两条飘带,上面写着谜题。
“师哥,这有两个谜面,不如我们一人一条,将自己的答案写出来,比拼谁用时短?”
“没问题!”
两人就此商定,小贩头脑灵活,一边动作麻利为二人准备纸笔,一边吆喝,灯谜比试,走过路过,切莫错了热闹。
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小贩这么一喊,陆陆续续就有人围在一旁,小声议论两人谁先一步猜出。
话语间,柯凝先一步停笔,郁深随后。
又是慢人一步,郁深有些气馁,慢吞吞开口“恭喜师哥,快郁深一步!”
柯凝有些头疼,这小子,怎么一副小孩子得不到糖的模样。要比拼的是他,如今输了,就差把‘我不开心’写在脸上的还是他,左右都好像是受欺负了一样。
罢了,可不是个小孩儿,和他计较这些做什么,柯凝将谜底交给老板:
“不急,万一我猜错了呢?”
可以说是这句安慰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郁深更生气,话是这么说,可是哪次猜错过?不过...也有万一嘛,想想郁深心情还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疑是瑶台镜,飞在青云端,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
“天上的仙境,豢养白兔捣药,想来是月宫上的仙子嫦娥,那这谜底,我猜是月,月亮的月。老板,对吗?”
老板身材高大,身材壮硕,听言大笑捧场鼓掌,热情的说:“公子所言极是,没错,正是月!”
然后又笑眯眯的看向郁深:“这位小公子,让我看看,您猜的谜底。”
郁深将手中的纸递给老板,“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是雪,对么?”
老板丝毫不吝啬夸奖,拍手称好,不忘将两副面具递给柯凝,嘴中各种称赞说了个遍。柯凝听不下去,扯扯嘴角回谢后急忙拉着郁深从人群中挤出去。
经过两人刚刚略有精彩的比拼,此时小摊周围围满了人,纷纷想要猜猜各色谜题,小贩忙不应暇,心中得意,多亏自己聪明。
郁深兴致勃勃将两副面具拿在手中把玩儿,比拼输了的事情早就抛在脑后,输了那么多次,也计较不过来,倒不如眼前的小玩意儿有意思呢。
郁深将仙神面具在柯凝眼前比比,再将恶鬼面具比划一下,咂咂舌,果然模样生的好,什么都相配。
这仙神面具戴在脸上,再配上那副清冷的眸子,简直就是神仙下凡。
再拿恶鬼面具在脸上比比,半边脸白皙如脂,清冷淡漠,半边恶煞面具黑红相争,邪恶狰狞,令人毛骨损然。
果然生的一副好皮囊,配什么都不会突兀。就算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是一道天然风景,这不,又有几道眼光偷偷投过来,小声议论,想不忽视都难。
一个男的,生那么好看做什么,郁深有点生气,将拌面仙神面具粗鲁的戴在柯凝身上,刚刚只是放在脸前相比就做的十分相配,这会戴在脸上郁深还是被惊艳到了,愣愣盯着柯凝的脸看,若是细看,甚至有一丝难以分辨的情绪。
柯凝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借扶正面具低下头,轻咳几声。
郁深猛然回神,一时有些羞臊。自己是怎么了,盯着一个男的看那么久干什么,而且,这个男的,还是自己的师哥!!!
不对不对,是师哥生的好看,多看几眼也无碍,刚刚偷看师哥的也不全女子,别人能看,自己也能看。
话虽是如此,郁深还是不敢再看柯凝,一时眼睛不知往哪看,低着头自顾自往前走。手里拿着面具,一时也忘了戴。傻傻举在胸前。
柯凝一把扯住郁深的后颈,掌心托在脑后,将其手中的面具戴在头上,身子微微后仰确认没有带歪。幸好自己适才派人将那些小东西送回去了,不然还真没手。
郁深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仿佛被人盯着看许久的是他一样。柯凝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逗几句:“怎么,是方才没看够吗?那不如,我就站在这不动,让你看个够?”
郁深见惯了柯凝板着脸的模样,鲜少见到他一副戏谑的开玩笑模样,甚至,比唐闻曜师哥还要欠打一些。关键是,那个被取笑的人还是自己!!
郁深平常也会跟着唐闻曜插科打诨,始终没有混个厚脸皮,一时臊红脸,忘了自己应该反驳几句,如今倒好,看到柯凝眼里,倒像是默认。
面皮儿怎么这么薄,还没说几句呢。原来欺负小师弟是这般好玩么?柯凝心想,怪不得唐闻曜平日里就这点喜好,确实有点意思。
奈何郁深不禁逗,嗯...别看现在软软糯糯的,跟个小野猫似的,逼急了,变成小狼狗咬人怎么办,唐闻曜不就是经常被咬?
罢了,不就是小狼狗么,还怕了不成?
郁深对于柯凝心中所想一无所知,见其心情不错,倒也不像是生气,羞臊的劲儿也过去了,全然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拉着柯凝就往前走。
“我听那个老板说前面有花戏表演,应该会很热闹,快走快走!”
所谓花戏表演,是一众街头表演的总称,其中包含舞狮,杂耍,戏法等各路表演。
两人还未走到,就听见锣鼓喧天,远远就能看见狮头跃上空中一颗转动的彩球,摇头晃脑,随即引来百姓阵阵喝彩声。
戏台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幸好两人长得高,站远一点也能看得真切。只是两人没看多久就兴致缺缺。
两人本不是喜爱热闹的性子,又在人群中挤了许久,倒也有些乏了。
郁深无聊,踮起脚尖往四周望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瞅见一个小摊上正摆着长明灯。突然转头问师哥想不想去个安静些的地方,柯凝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郁深买了两盏长明灯,与柯凝找到两匹马,一路飞骋,最后停在望江河畔。
两人在身上都发了汗,站在江边冷风一吹不禁打个冷战,伸手裹紧身上的衣裳。
寒月夜冷,望江上还浮着一层厚冰。相比蓥华街华灯初上,熙熙攘攘,望江边就显得太过凄冷萧瑟。
郁深面对望江盘地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骨笛,用袖子怜惜地擦拭后搭到嘴边,闭上眼睛慢慢吹出一支曲子。
柯凝坐在不远处,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不是什么华丽悠扬的名曲,应该是小地方的小调。笛声欢脱明快,沿着江面越荡越远,就像远走的亲朋,慢慢消失在江天边际线中。
兴许,是听者有意,明明是首欢悦的曲子,传进柯凝耳朵更多的,是对家人殷切的思念。
他睁开眼睛,细细端详郁深的脸,十七岁的少年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将所有都悄悄压在心底。不似刚刚在蓥华街,喜怒哀乐的情绪,都直接表现在脸上,没有防备。
一曲终,柯凝赶紧别过脸,装作观赏风景,不经意的问道:“好曲子,以前不曾听过,不知叫什么?”
柯凝不用看也知道,郁深又小心翼翼的将那支骨笛收进怀中,随口回答他的问题:“我也不知,小时候母亲教我的,说是乡谣。”
“小时候,父亲经常几个月不回家,母亲就揽着我,捧着寄回的信件,讲家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问母亲,下次能不能同父亲一起去看看。母亲总会笑着说好,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去很多地方,然后像父亲一样,把自己所闻所见,写信告诉她。”
“后来我带着这支骨笛走了很多地方,在离开时吹那首曲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见...”
很多地方...所以,也受了很多苦么,柯凝没有问,走到长明灯旁,放到郁深面前:
“不是要点灯么,过来,送去那里的世界,代你问问。”
郁深起身走到跟前,将其点亮,慢慢托起,放开...
“郁深——”
“嗯?”
“你母亲..她会听见的...”
长灯慢慢飘远,缩小成一个光点,迷失在云影之中。飘向星海,飘向异世,飘向至亲...
柯凝高处郁深半头,郁深需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狭长的双眸含着笑,目光倾洒在郁深脸上,让人无处可逃。只消得一望,就如同冬雪初融,化在心里...
少年嘴角弯弯,笑眯了眼睛,看一眼消失的长明灯,重新注视柯凝的眼睛,认真的说:“嗯!师哥说的,郁深信...”
望江旁寂静无声,两颗鲜活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炽热的血液急速流淌,逐渐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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