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时候,外边起风了,呼哧呼哧地卷过深宫庭院,院內合抱的梨树婆娑摇曳,青翠的梨叶悄然落下,铺盖一地。
忽然,寝阁外响起纷沓沉重的脚步声,烟芜站在外边叩着门窗,语气仓卒,“常在,不好了,你们起了么?”
我揭起绣被,披着外衣往外走,“怎么呢?烟芜,出什么事了?这样神色慌张的,你别着急,慢慢说。”
她手里擎着烛台,火光明明灭灭,侧身指着东南方,“常在,延禧宫走水了,瞧着势头还不小,怕是会烧过来。”
我望过去,果见火光煌煌烨烨,可怕得很,我忙吩咐道,“烟芜,你去找找露浓,让她叫钟粹宫的人连同咱们宫里的人都过去帮着灭火,另外你去请些太医来,到时若有人受伤也能尽快得到救治,救人如救火,千万别耽搁,快去。”
烟芜答应着去了,我转身回到房內叫醒修寧,她睁眼看着我,睡眼惺忪,“怎么呢?令媗,这深更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我走到镜台前,挽髻穿衣,看着菱花镜里她的面容,匆匆道,“宁姐姐,延禧宫走水,我想去瞧瞧,你也快起身吧!”
她闻声陡然清醒过来,忙穿衣着鞋,一壁厢询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走水?令媗,火势怎么样?没人受伤吧!”
我自首饰匣子里拿起支金累丝点翠镶珠宝兰花蝈蝈簪插上,和缓道,“听烟芜说火势还不小,但有无伤员还不知。”
修宁穿戴齐整走过来,我站起身与她并肩而行往外边去,刚跨出宫门,便见长街上人流涌动,行色匆匆,我忙扯住名宫女询问道,“延禧宫怎么样呢?火势控住了没?唧筒处的人出动了么?”
那宫女摇摇头,急急道,“回小主,唧筒处才刚过去,只是方才一直刮风,这火怕一时半会儿灭不了,奴婢告退了。”说着,她躬身施礼,走远了。
我们往延禧宫去,刚到那儿,便见芳茵跪在地上,帝后正在问话,见状,我们忙施礼如仪,温恂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侧首看着我们,红色地花鸟纹刺绣氅衣衣摆在夜风中舒卷摇动,仿若那花鸟就要活过来般,给人蓬勃的生机,语气和缓道,“你们怎么过来哩?这里不安全,夜里风寒,快回去。”
话才落,烟芜领着两三位太医急匆匆过来了,眼见帝后在此,忙躬身请安,皇帝侧首看着我们,询问道,“谁吩咐请的太医?思虑如此周详。”
清冷的月色照映着他的面容,更显温和俊朗,我缓声道,“臣妾想着火势严峻,刻不容缓,救人救火难免有人受伤,便吩咐请了太医来,不知恂嫔娘娘现今如何?”
皇帝摇摇头,望着火海里的延禧宫,眼里笼着层阴云,沉沉积淀在深处,“人还没救出来,尚不知情况如何。”
皇后向他走近,言语温和得如化冰的朝日,让人心里暖暖的,“皇上,您放心,会没事的,恂嫔会化险为夷的。”
我看着跪在地上悄然落泪的芳茵,细声道,“好好的怎么就走水了?芳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的?你家娘娘呢?”
两行泪重重地砸在长街上,掷地有声,芳茵呜咽着回答道,“奴婢夜里渴了起身倒茶喝,发现抱来的猫不见了,奴婢就想着出来找,不想才出房门,就瞧见殿阁走水了,奴婢登时吓坏了,忙叫人救火,奴婢又想着到我家娘娘殿里去瞧瞧,不承想火势过分凶猛,奴婢没能进得去,只得去储秀宫找皇后娘娘来,奴婢真的不知这火是如何烧起来的。”
修宁站在旁边,接口道,“你之前不是说会好好照看的么?芳茵,好好的猫怎么会丢了?”她猜测道,“别是猫四处乱跑,一时不慎打翻了烛台,火星子蹦到帘帏帐幔上才引起的走水吧!”
芳茵垂首直哭,“奴婢原是要锁猫的,但我家娘娘说,老鼠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夜里正是灭鼠除害的时候,便不让奴婢锁,是奴婢一时疏忽,但奴婢当真不是有意的,请皇上、皇后娘娘饶命。”
我看着她,心里觉得怪可怜见儿,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有几句话要说,请皇上与娘娘成全。”
皇后侧首看着我,和缓道,“有话便说吧!”我回答道,“芳茵犯下如此大错,是该惩罚,但请娘娘念在她到底服侍恂嫔娘娘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她一命,且如今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恂嫔娘娘又遭此横祸,宫中实在不宜见血,妄造杀戮,只当为太后娘娘、恂嫔娘娘积福添寿,便饶过她吧!请皇上、皇后娘娘开恩。”
皇后眼波流转,语调温然,询问道,“皇上,您瞧呢?”皇帝淡淡道,“皇后统摄六宫,这些事皇后自行定夺便是。”皇后转头看着垂首抽泣的烟芜,接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便打四十板子,罚入辛者库为奴作苦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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