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莹嫔姐姐怎么还没来?眼看皇后娘娘就要出来了,别是路上出事耽搁了。”成贵人望着门外,神情有些担忧。
话未落,皇后自后殿走出来,端然坐在凤座上,“今日,本宫有桩要紧事要说与你们知道。”
成贵人有些犹豫,迟迟道,“皇后娘娘,莹嫔姐姐至今还未来,咱们是不是再等等,等她来了再说呢!”
皇后望着那个位子,衣襟上挂着的花丝香囊压襟微微晃动,“本宫要说的,就是莹嫔的事,今日她不会来了。”
恭妃望着凤座,面容疑惑重重,“皇后娘娘,您这话是何意啊?”
皇后面容淡然如水,语调和缓徐徐,“昨日有宫人暗自议论说,宫里死了人,这事你们应当都听说了吧,而此事正与莹嫔有莫大干系,昨日你们走后,她亲自向本宫请罪说,她宫里死了人,她难辞其咎,无论是褫夺封号,还是幽禁,她都甘愿领受,绝无怨言。”
熙妃一向与莹嫔交好,如今见她落难,忙替她辩白,“皇后娘娘,莹嫔素日为人宽厚,这是咱们姐妹都知道的,她怎会这般没有分寸以致宫人身死?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皇后细声道,“此番罪责是莹嫔自请,她说她宫中近日有财物失窃,几经波折才知偷盗者是她宫中洒扫宫女,一番盘问终不得果,遂按例打了四十板子,旁边一宫女实在看不过眼,这才哭着求着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原是这宫女家中老父病重,一时无钱医治,这才起了恶念铤而走险偷盗宫中财物,莹嫔得知始末,怜她迫不得已,孝心赤诚,便饶了她责罚,另替她请了太医医治,不想这宫女福薄,竟于前夜就发着高烧去了,她又怕徒惹是非,便在夜里送走了,不想火场太监嘴不严泄露了出来,才使得合宫议论纷纷。”
她叹息一声,继续道,“本宫想着,这偷盗宫中财物乃是重罪,虽事出有因,但也该循例惩戒,莹嫔此番处置原也无过,只是她心性善良,惶惶不安,便求本宫将她罚俸三月,以作那宫女老父诊金,经太后首肯便准了,另将她禁足三月以儆效尤。”
简嫔眼中是钦佩,亦是叹息,“莹嫔姐姐宽厚,对那宫人不计前嫌,反予银子给其老父治病,让臣妾敬服,只是如此一来倒苦了她。”
话未息,门帘子被打起来一角,有人带着日光进来,施礼如仪,“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受寒,咳嗽了一宿,我家贵人派奴婢请您与贵妃娘娘到寿康宫瞧瞧。”
“诸位妹妹若是无事,便都散了吧!”说完,皇后扶着芳华的手站起身,往座下来,侧首道,“念卿,咱们走吧。”
贵妃站起来,衣襟上挂着的芙蓉石十八子摇动起来,跟在皇后后头,我等忙起身施礼,目送着她们远去。
自储秀宫出来,我与修宁相约去御花园遛弯,淡淡荷花香气夹着细风悠悠吹来,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我侧首看她,询问道,“宁姐姐,方才那名宫女是哪位贵人的侍女?我瞧着有些眼生,好似不曾见过。”
修宁持扇掩唇,与我逗趣道,“令媗,我每每叫你多与那些高位小主们结交一二,你总搪塞敷衍我,这会儿倒无知起来成井底蛙了。”
我笑道,“是,是我的错,日后我定不会再犯了,如今我已知错了,姐姐可能原谅我,不与我计较了?但请姐姐不吝赐教,令媗这厢谢过了。”
“好了,你既想知道,那我自不瞒你,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握住我的手,和婉道,“不过说起这位贵人,那还得从咱们皇上还是太子时说起,那年先帝巡幸江南,皇上偕贵妃伴驾随侍,途经青州,遇过一古刹想着借宿一宿,却不想那起子僧侣竟全是敌国暗探,不知从何处探听得了消息,便意欲谋害天子王储,颠覆我朝百年江山,幸而皇上处处留意,提前安排了人手对策,才不至遭逢毒手,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让贵妃身陷险境,为救她便身负重伤,以致与先帝失散。”说到这儿就没了。
令媗疑惑,质询道,“怎么呢?宁姐姐,后来呢?继续说说吧!”
修宁咳了一声,细声道,“说了这会儿子话,我口有些干了,不如咱们到前头亭里坐坐,喝口茶,润润喉。”
我颔首答应,跟着她往那亭里去,待吃过了茶,才听她继续道,“待与先帝失联后,皇上与贵妃为躲避敌军追捕刺杀,不得已伪装成乡野村民,但久伤不愈,终有日精疲力尽,昏厥在户人家前,而救助他们的,正是这贵人,但这贵人也是身世坎坷,幼失怙恃,寄人篱下,就连救皇上也只得将他们藏在柴房中,奈何纸终究包不住火,还是被其养父母发现,幸而那时皇上几近痊愈,使了银钱方才罢休。”
她摇着纨扇,继续道,“原想着休整几日,再上路寻先帝,不想不出两日,那贵人便被逼着要身陷青楼,皇上贵妃仁慈,一心报恩,便使银钱救出了她来,这后边就是这贵人跟着皇上贵妃一路同行,往江南寻先帝,待成功汇合,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闻听此事,对她自是感恩戴德,千般怜惜,遂决定带她回宫,也曾动过让她进东宫的念头,只是这贵人总是推脱拒绝,便也就不了了之。”
她侧首看着我,“直至此番选秀,太后才复又起意,下定决心将其纳入后宫,但因为怕她受委屈,就请了母家堂兄认其为义女,如此她便得了官家女子的身份,不仅如此,就连选秀都一齐免了,初封便是贵人,赐封号贞,凌驾于你我之上,身边伏侍伺候的,也尽是在寿康宫伺候过太后的人,如此殊宠,闻所未闻,令人瞠乎其后。”
“这遭遇经历听着跟戏文话本似的,极具传奇色彩。”我微微一笑,“不过,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这样的深恩厚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皆当得起太后殊宠。”
微风吹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修宁团扇不摇风自举,“令媗,说了这会儿话,日头越发烈了,不如咱们回去吧!免得暑毒热气侵体,身子受不住。”
我颔首答应,站起身与她并肩而行,路过拐角,遇到个宫女抱着猫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她施礼如仪,和婉道,“奴婢给和常在,睦常在请安。”
修宁看着她,面容温和,“芳茵,你这是去哪儿了?哪儿抱来的猫?看着圆滚滚,毛茸茸的,真可爱,真讨人喜欢。”
芳茵逗着猫,回答道,“回常在,我家娘娘近日睡得不安稳,夜里总听到动静,想是宫里招鼠了,我家娘娘就吩咐奴婢找只猫来养在宫里灭灭鼠。”
修宁质询道,“这宫里养着数百只猫,好好的怎么会闹鼠害?如果这么多猫还闹鼠害,那多养只猫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太医院取些灭鼠的药?”
我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的笑,接口道,“灭鼠药虽能快刀斩乱麻,但也存在着伤人的风险,想必恂嫔娘娘是怕宫人们一时不慎被误伤受害吧。”
芳茵颔首,语气和缓,“常在说得是,正因如此,我家娘娘这才派奴婢找只猫带回宫里养呢,如此既能灭鼠除害,又能逗趣解闷,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修宁握着扇子碰了碰猫的头,牵引得衣襟上挂着的银点翠流苏压襟铮铮作响,如琵琶声动,“芳茵,那你要小心啊,这猫有灵性,通人语,性子古怪乖僻,又任性贪玩,有时候发狂了还会挠人咬人,仔细别叫它伤了人,注意着点。”
“常在提醒得是,奴婢回延禧宫后定会好好照看,不让他伤人损物,添惹麻烦。”芳茵微微一笑,言辞和婉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失陪。”
看着她远去,我们自顾回宫去,方才落座,烟芜便捧着填漆茶盘,內置两碗茶送过来,我吩咐道,“烟芜,入夏了天气热,你去把內务府送来浸了一夜的西瓜取出来切了送来,你小心别被伤着了。”
修宁端着茶碗,提着茶盖刮那些雪沫乳花,呷啜一口,“令媗,你也忒小心了,烟芜多大的人了,心里自是有数的,还需要提醒啊,你呀,真是操心的命。”
我褪下点翠嵌宝石缉米珠镂空指甲套,拈着针线刺绣花纹,语气和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提醒着点儿总是好的,烟芜自幼服侍我,虽名为主仆,但情如姐妹,若不是我带她入宫,她如今还在苏州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说起来是我耽误了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对她好点不是。”
修宁侧首望着我,温煦的日光透过窗纱缝隙穿进来,三千青丝挽成的橫髻上斜插着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照映着日光,显得熠熠生辉,活灵活现,仿佛要振翅翩跹起来,她细声道,“令媗,你总是替别人着想,若你当真觉得对不起烟芜,以后替她择个好夫家就是了,不过你现在绣着的香囊是要给谁的?总不能是给她作嫁妆吧!”
我昂起头,在针线笸箩里寻剪刀,“太后娘娘不是病了么?咱们作为皇上嫔御,不能在政事军务上为他排忧解难,也只能在这些日常家事上替他分担些,咱们既入宫门,就理当向太后娘娘尽孝。”
修宁侧身看着我,拿起剪刀递过来,“就你心细,令媗,事事都想到了,只是你打算绣什么花纹?千万别碰了太后禁忌。”
说着,门外的宫女伺候着打起了帘子,烟芜捧着西瓜进来了,我又吩咐道,“烟芜,你去太医院找郑太医拿些除湿散寒,平喘止咳的药材来,就说我要缝香囊。”
烟芜领命去了,我低着头刺绣,继续道,“太后娘娘年近五旬,无非喜欢些深色料子,如此才显得端庄有威仪,另外再绣些五福捧寿,如意云头的花纹就是了,希望如此能对太后的病情有所帮助吧!”
修宁站起身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令媗,你绣得真好,太后瞧了肯定会喜欢,不如你教教我吧!我这刺绣远不如你的精妙。”
我颔首答应,与她探讨起绣工针法来,如此一直持续到薄暮,甚至到夜间我们都是同榻而眠,闲话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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